清晨的雨絲斜斜掃過臉頰,我踩著積水往小區那棵老槐樹下走,離著老遠就看見三個黃乎乎的小毛球 —— 兩個月大的奶貓正并排趴在濕漉漉的泥地上,尾巴蜷成小圓圈,見我來,齊刷刷抬起腦袋,耳朵抖得像兩片打濕的樹葉。
「慢點吃。」 我把兩個裝滿貓糧的塑料盒放在樹根處,盒底立刻積起小小的水洼。最小的那只白貓搶先湊過來,爪子踩進水里也不管,吧嗒吧嗒嚼得滿臉都是渣。花貍貓和橘貓倒懂規矩,蹲在旁邊等,尾巴尖偶爾掃過對方的耳朵,像在說 「讓它先吃」。
這已經是我投喂它們的第三周。自從發現這三個小家伙總在樹下等,我每天早晚都繞過來。雨天最讓人揪心,老槐樹的葉子擋不住多少雨,它們的毛總是濕噠噠貼在身上,瘦得能看見肋骨在皮膚底下動。有次我帶了塊干凈毛巾想給它們擦擦,白貓居然敢用小爪子扒我的手,肉墊軟乎乎的,帶著點泥土的涼。
「你們媽媽呢?」 我蹲在旁邊自言自語,往盒里添了把凍干。橘貓突然停下嘴,朝著單元樓的方向 「喵」 了一聲,聲音細得像根線。果然沒過兩分鐘,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貓從車底下鉆出來,警惕地看了我兩眼,才湊到小貓們身邊,用舌頭舔舔花貍貓的耳朵。
貓媽媽總在清晨或深夜出現,喂完奶就消失。有天半夜加班回來,看見它蹲在垃圾桶頂上,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像兩顆星,嘴里叼著半條小魚干,估計是剛從菜市場撿的。
我站著沒動,看它輕巧地跳下來,把魚干放在小貓們面前,自己卻蹲在旁邊舔雨水。
上周日雨下得特別大,我撐著傘往樹下跑,遠遠看見三個小家伙擠在樹根的凹陷處,貓媽媽把它們攏在懷里,后背卻露在雨里,毛濕成了深黑色。見我來,它沒像往常那樣躲開,反而用尾巴把小貓們圈得更緊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,像在懇求。
「別擔心。」 我把貓糧盒塞進樹洞,又從包里掏出個紙箱子,墊上舊毛衣,挖了幾個透氣孔放在旁邊,「以后下雨就躲這兒。」 白貓第一個鉆進去,在毛衣上踩出幾朵小梅花,花貍貓和橘貓也跟著進去,三個小腦袋擠在箱口看我,眼睛亮晶晶的。
現在每天早上,我都能在紙箱里看見三團暖烘烘的毛球。白貓總趴在最上面,把爪子搭在箱沿;花貍貓愛鉆到毛衣底下,只露個尾巴尖;橘貓最胖,常常把另外兩只擠得嗷嗷叫。有次我故意把貓糧盒放遠了點,看它們搖搖晃晃往過跑,花貍貓跑得太急摔在水里,立刻被橘貓叼著后頸拖起來,像拎著只小老鼠。
中午人多的時候,它們就躲在紙箱里睡覺。有回我透過窗戶往下看,看見保潔阿姨路過時,特意繞開了那棵樹;二樓的老太太把吃剩的魚骨頭用報紙包好,輕輕放在紙箱旁邊;連平時最討厭貓的快遞小哥,路過時都放慢了電動車的速度。
昨天傍晚,我正往盒里倒貓糧,突然聽見身后有小孩的聲音:「媽媽,它們好可愛!」 轉頭看見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,正拉著媽媽的手往樹下指。她媽媽蹲下來看了會兒,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:「我問問同事要不要養貓,這麼乖的小家伙。」
白貓像是聽懂了,突然從紙箱里跳出來,跑到小姑娘腳邊,用尾巴蹭她的鞋帶。夕陽穿過雨雲照下來,給三個小毛球鍍上了層金邊,連空氣里的雨腥味,都好像變得甜絲絲的。
我拎著空盒子往家走,聽見身后傳來小姑娘的笑聲。也許過不了多久,這三個總在樹下等我的小家伙,就能住進暖烘烘的房子,不用再淋雨,不用再餓肚子,每天都有媽媽以外的人,摸著它們的頭說 「別怕」。
而那棵老槐樹下的紙箱,說不定還會迎來新的小客人。畢竟這小區里的溫柔,就像這連綿的雨,看著淅淅瀝瀝,卻總能悄悄打濕人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