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樓張阿姨敲我家門時,手里還攥著沒擇完的菠菜。「3 單元地下室,有只小貓快不行了。」 她圍裙上沾著泥土,聲音發顫,「就是隔壁強強撿回來的,他媽媽嫌臟,直接扔下去兩天了。」
地下室的鐵門一拉開,霉味混著灰塵撲面而來。手機電筒的光柱掃過水泥地,在角落的破紙箱旁,照見團橘色的小東西 —— 比巴掌大不了多少,毛糾結成塊,沾著黑泥,正蜷縮在磚縫里,叫聲細得像根快要繃斷的棉線。
「喵……」 它聽見動靜,努力抬起頭,卻沒力氣站穩,又 「咕咚」 跌回紙箱。眼睛被分泌物糊成兩道縫,只有尖尖的耳朵還在微微顫動,像兩片被凍得發抖的小葉子。我蹲下去時,它突然伸出爪子扒拉我的褲腳,指甲軟得像塊橡皮,連布料都勾不住。
裹著它往家走時,發現這小家伙輕得離譜,像抱著團曬干的蒲公英。用溫水浸濕的棉球擦它眼睛時,它居然沒掙扎,只是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,小身子抖得像台失靈的震動器。擦干凈才看清,它左眼下方有塊心形的白毛,像誰不小心沾了點雪。
廚房飄來米粥的香氣時,小貓突然支起身子。把溫糖水用針管推到它嘴邊,它立刻叼住管口,小舌頭舔得飛快,喉結一動一動的,像只賣力抽水的小水泵。喝到第三管,它突然打了個噴嚏,鼻子上沾著的糖粒抖落在我手背上,甜絲絲的。
老公端來半碗米粥,拌了點搗碎的蛋黃。小貓把臉埋進碗里,尾巴尖卻悄悄勾住我的手腕,像怕我跑掉。等它抬起頭,胡子上沾著白花花的米粒,活像個偷喝了米湯的小老頭,逗得女兒舉著手機拍個不停。
吃飽后,它居然踩著我的褲腿往上爬,最后蜷在我膝蓋上,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響。女兒剛把毛絨毯子蓋在它身上,就聽見細微的鼾聲 —— 這小家伙居然睡著了,爪子還緊緊扒著我的毛線褲,像攥著根救命稻草。
第二天帶它去寵物醫院,醫生用棉簽沾著藥水擦它的耳朵,它突然伸出舌頭,輕輕舔了舔醫生的手套。「這貓通人性。」 穿白大褂的姑娘笑著說,「除了有點脫水,沒大病,養養就胖了。」 洗澡時它也沒鬧,任由暖風把毛吹干,露出一身金燦燦的短毛,連心形白毛都亮得像撒了點碎金。
現在這叫 「小橘」 的家伙,成了家里的跟屁蟲。我炒菜時,它蹲在案板旁看;女兒寫作業,它就趴在鉛筆盒上打盹;老公看電視,它非要蜷在遙控器上,尾巴尖時不時掃過 「暫停」 鍵,惹得他總抱怨 「又斷片了」。
昨晚降溫,我半夜醒來,發現小橘正把臉埋在女兒的脖頸間,兩只前爪抱著她的胳膊,像抱著個暖水袋。月光從窗簾縫鉆進來,照在它起伏的小肚皮上,像盞忽明忽暗的小橘燈。
想起地下室那個陰冷的角落,突然覺得后怕。
要是張阿姨沒多嘴,要是我晚去半天,這團小小的暖光,或許就真的熄滅在黑暗里了。現在每次看見小橘追著激光筆跑,把紙團踢得滿地滾,就覺得那句 「每個生命都值得被溫柔對待」,從來都不是句空話 —— 它藏在沾著米湯的胡子上,躲在勾住褲腿的小爪子里,亮在每個被暖醒的清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