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風卷著落葉,刮得我手里的蛇皮袋 「嘩啦啦」 響。我攥著撿了半袋的塑料瓶,正打算往廢品站走,就聽見巷口傳來 「嗚嗚」 的叫聲,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。
眼神不好使,瞇著眼瞅了半天,才看見昏黃的路燈下,一條大黃狗正用爪子扒拉著什麼。那團毛茸茸的東西縮成個球,叫聲細得像根線,眼看就要被狗咬到。我急得揮動蛇皮袋沖過去,嘴里喊著 「去去去」,袋子里的瓶子撞出 「叮當」 響。大黃狗被這陣仗唬住,夾著尾巴竄進了胡同。
蹲下來才看清,是只小橘貓,毛上沾著泥,右前爪還在微微發抖。我伸手去抱,它居然沒躲,就那麼軟乎乎地蜷在我掌心,像團剛出爐的南瓜餅。「跟我回家吧,燈亮,好看看傷。」 我把它揣進懷里,蛇皮袋往肩上一甩,腳步都輕快了些。
家里就一間小平房,燈泡用了好些年,昏昏黃黃的。把貓放在桌上,借著光翻來覆去地看,還好沒外傷,就是左耳朵缺了個小口,大概是被狗爪子劃的。我倒了碗溫水,它伸出舌頭舔了兩口,突然 「喵」 地叫了一聲,聲音亮得像顆玻璃彈珠。
晚上熱的饅頭就著咸菜,我把沒舍得吃的雞腿撕成小塊,放在碟子里推過去。小家伙大概是餓壞了,腦袋埋在碟子里 「吧唧吧唧」 吃,胡子上沾著肉渣,像個偷嘴的小孩。我看著它圓滾滾的背影,突然覺得這屋子好像不那麼空了。
「你要是不嫌棄,就在這兒住下?」 我順嘴說了句,手里還擦著撿來的易拉罐,「我吃啥你吃啥,饅頭咸菜管夠,偶爾還能給你加個雞腿。」 話音剛落,小橘貓突然抬起頭,眼睛瞇成了條縫,嘴角像是往上翹著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。
我愣了半天。活了六十多年,頭回見貓笑。那模樣,就像隔壁家小胖孫子得了糖,眼睛彎得像月牙,連帶著臉上的絨毛都透著股歡喜。我的心 「咯噔」 一下,像被什麼東西暖烘烘地裹住了,趕緊把剩下的半塊饅頭掰給它:「笑了就是答應了啊,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。」
從那以后,撿廢品的隊伍里多了個小尾巴。我推著小推車走在前頭,小橘貓就跟在旁邊,時不時用身子蹭蹭車輪。有回在垃圾桶里翻出個魚罐頭,它叼著跑回來,把罐頭往我腳邊一放,自己蹲在旁邊舔爪子,好像在說 「給你留的」。
現在每天傍晚,我都要先給它煮個雞蛋,蛋黃捏碎了拌在粥里。它吃得香,我就坐在旁邊看著,手里的活計都慢了半拍。有天鄰居王嬸來借醬油,看見小橘貓正蹲在我腿上,爪子搭著我的手,眼睛瞇得只剩條縫。「這貓成精了,還會笑呢!」 王嬸嘖嘖稱奇,「老劉頭,你這是撿到寶了。」
我摸著貓背上軟軟的毛,心里比撿著一麻袋塑料瓶還美。可不是撿到寶了嘛。
以前一個人吃飯,總覺得菜太咸;現在看著小橘貓吧唧嘴,白粥都能喝出甜味。它大概知道我身體不好,晚上總蜷在我腳邊睡覺,像個小暖爐。
昨天賣廢品多掙了五塊錢,特意去菜市場買了條小魚。燉熟了端上桌,小橘貓先聞了聞,然后用爪子推到我面前,自己叼了塊魚頭啃得歡。看著它瞇眼笑的樣子,我突然覺得,人這一輩子啊,不一定非得大富大貴。有只愿意跟你分享魚頭的貓,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小窩,就夠了。
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,小橘貓已經趴在我縫補的舊棉絮上打盹,嘴角還微微翹著。我拿起針線,打算給它做個小墊子,針腳歪歪扭扭的,可心里頭啊,亮堂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