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走后的第七天,我和妻子把家里的后事打理妥當,老房子托付給隔壁的王嬸照看,最后只剩下一件事 —— 父親養了五年的大黃狗,該送去哪里。
大黃是父親退休那年從村口撿的流浪狗,一身棕黃色的短毛,眼睛亮得像黑葡萄,這五年里,幾乎形影不離地跟著父親。父親愛遛彎,每天傍晚都要帶著大黃在村里的小路上走一圈,大黃總在前面跑,跑幾步就停下來回頭等父親,要是父親走得慢了,它干脆蹲在路邊,搖著尾巴盼著,直到父親跟上才肯繼續走。父親常說:「大黃比親兒子還貼心。」
可現在父親不在了,我和妻子要回城里,我實在犯難 —— 把大黃送給別人,我舍不得;帶它去城里,又怕它住不慣高樓,不習慣被關在家里。王嬸早就說過愿意養大黃,農村院子大,也能讓它自由跑,我思來想去,覺得這是最好的安排。
那天上午,陽光有點晃眼,我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樹下,大黃正趴在父親常坐的竹椅旁,尾巴有氣無力地搭在地上,見我過來,才慢慢抬起頭,眼神里滿是落寞。我蹲下來,摸了摸它的頭,它的毛還是軟軟的,卻沒了往日的光亮。「大黃,我要回城里了,以后你跟著王嬸過,她會好好待你的。」 我輕聲說,其實知道它聽不懂,可多跟它說說話,我心里能好受些。
我絮絮叨叨說了半天,從父親撿它回來的那天,說到它去年冬天幫父親找回丟失的老花鏡,說著說著,喉嚨就發緊。
我站起身,打算回屋換身衣服就出發,剛要抬腿,大黃突然往前一躥,用前爪緊緊摟住了我的腿,爪子抓得有點緊,卻沒用力,只是死死抱著不讓我動,眼睛里亮晶晶的,像是含著眼淚,直勾勾地望著我。
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,蹲下來問它:「你是舍不得我走,對不對?」 大黃沒說話,只是 「嗚嗚」 地叫了兩聲,頭輕輕蹭著我的手,聲音里滿是委屈。那一刻,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父親牽著大黃遛彎的畫面 —— 大黃在前面蹦蹦跳跳,父親拄著拐杖慢慢走,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,大黃時不時回頭看父親,生怕把他落下,有時候還會叼著父親的衣角,催他走快些。
眼前漸漸模糊,我突然明白,父親走了,大黃的悲傷一點都不比我們少。它跟著父親五年,早把父親當成了依靠,現在我要是把它送走,它就真的沒家了。我不能讓父親牽掛的大黃,最后連個親人都沒有。
我趕緊跑回屋,找到妻子,聲音還帶著哽咽:「咱把大黃帶回城里吧,不能把它留下。」 妻子愣了一下,隨即點了點頭,笑著說:「我早就想著呢,要是它住不慣家里,咱就把倉庫收拾出來給它住,鋪上個厚墊子,讓它能自在些。」
聽妻子這麼說,我心里一下子就踏實了。我跑回院子,蹲在大黃面前,摸了摸它的頭:「大黃,跟我們回城里,以后咱還是一家人。
」 大黃像是聽懂了,尾巴一下子就搖了起來,用舌頭輕輕舔了舔我的手心,眼睛里的落寞也少了些,多了點光亮。
回城里的那天,我把大黃抱進車里,它乖乖地趴在副駕駛的腳墊上,時不時抬頭看我一眼。路過村口時,它還往窗外望了望,像是在跟父親告別。到了城里的家,大黃一開始還有點拘謹,不敢隨便跑,可沒過兩天,就熟悉了環境,會跟著我在屋里轉,晚上還會趴在臥室門口睡覺。
周末的時候,我會帶著大黃去公園遛彎,它還是像以前跟著父親那樣,跑幾步就停下來等我,有時候還會叼著樹枝回來,讓我陪它玩。看著它活潑的模樣,我總覺得父親好像還在身邊,而大黃,就是父親留給我們最珍貴的禮物。
現在的大黃,已經完全適應了城里的生活,成了我們家不可或缺的一員。我常常摸著它的頭想:幸好那天沒把它留下,一家人就該永遠在一起,不管是父親在時,還是現在,這份牽掛和陪伴,從來都不會少。往后的日子,我會好好照顧大黃,就像父親當初那樣,讓它永遠都有一個溫暖的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