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風裹著潮氣,吹得早點攤的塑料袋 「嘩啦啦」 響。我攥著剛買的豆漿,腳邊突然蹭過來團毛茸茸的東西 —— 是只小奶狗,毛濕得像塊抹布,貼在身上顯出細細的骨架,卻還顛顛兒地跟著路過的阿姨跑,尾巴搖得像片被風吹的葉子。
「這狗在這兒晃了快一小時了。」 賣油條的張嬸用竹筷指了指巷口,「剛才下小雨,渾身淋得透濕,估計是跟主人走散了。」 小奶狗聽見聲音,顛顛地跑過來,前爪搭在張嬸的板凳腿上,仰著腦袋 「嗚嗚」 叫,粉紅的舌頭舔了舔鼻子上的泥點。
我蹲下來時,它立馬湊過來,小鼻子在我手背上蹭來蹭去,帶著點土腥味的熱氣撲在皮膚上。仔細一看才發現,它右耳缺了個小口,大概是被什麼東西刮的,可眼睛亮得很,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,望過來時帶著股傻乎乎的信任。
穿西裝的大哥掏出紙巾想給它擦毛,小家伙居然順勢往他皮鞋上一躺,四腳朝天露出雪白的肚皮,惹得排隊買包子的人都笑了。「這狗真親人。」 大哥嘆著氣,把紙巾撕成小塊,一點點擦它臉上的泥,「就是太瘦了,肋骨都能數清。」
天陰得越來越沉,遠處的雲黑得像塊臟抹布。張嬸從攤位底下拖出個紙箱,墊上半張油紙:「先讓它躲躲雨吧,夜里降溫,這麼小的狗熬不住。」 小奶狗像是聽懂了,自己跳進紙箱,蜷成個毛球,眼睛卻還盯著來往的行人,尾巴尖時不時掃一下箱底。
買豆漿的大姐遞過來個肉包,我掰開一小塊放在手心。小家伙嗅了嗅,突然狼吞虎咽地吃起來,小爪子還緊緊扒著我的手指,生怕食物跑了。吃著吃著,它突然停下來,用腦袋蹭我的手腕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,像台沒上油的小馬達。
「送救助站吧?」 有人提議。但常喂流浪貓的李大爺搖搖頭:「救助站太多狗了,這麼小的估計搶不上食。」 他從布袋里掏出個雞蛋,剝了殼捏碎了放進紙箱,「我家那只老狗剛走,要不我先帶回家養著?」
小奶狗像是知道在說自己,從紙箱里探出頭,眼巴巴地望著李大爺。老人剛伸手,它就順著胳膊爬上去,蜷在他懷里打了個哈欠,濕漉漉的尾巴輕輕勾著老人的衣襟。李大爺笑了,滿臉皺紋擠成朵菊花:「你看,這是跟我有緣呢。」
傍晚路過李大爺家,看見他正蹲在院里給小狗洗澡。溫水里,小家伙抖著耳朵撒嬌,身上的毛漸漸蓬松起來,原來不是灰撲撲的,是帶著點黃的奶油色。「給它起名叫毛毛了。」 李大爺舉著吹風機笑,「剛才還跟我搶拖鞋呢,跟我以前那只老狗一個德性。」
毛毛突然從他懷里掙脫,顛顛地跑到門口,叼著只舊拖鞋往我腳邊送,尾巴搖得快成了殘影。夕陽透過院墻照進來,把它的影子拉得長長的,像團會動的小絨球。李大爺說,中午帶它去寵物醫院,醫生說也就是剛滿月,牙都沒長齊呢。
現在每天早上路過早點攤,都能看見毛毛趴在李大爺的三輪車筐里,跟人搖尾巴要吃的。張嬸總多留個肉包給它,穿西裝的大哥偶爾會帶根火腿腸,連最兇的收廢品大叔,見了它都要停下來摸兩把。
昨天暴雨,我特意繞到李大爺家,看見毛毛正蜷在老人的棉拖鞋上睡覺,旁邊放著新買的狗糧碗,里面還剩著半根磨牙棒。李大爺坐在小馬扎上,戴著老花鏡給它縫小墊子,針腳歪歪扭扭的,卻看得人心里暖烘烘的。
窗外的雨還在下,毛毛突然醒了,伸著懶腰蹭了蹭老人的手,像是在說 「別縫了,陪我玩會兒」。原來這世上的緣分,有時就藏在街角那聲 「嗚嗚」 的叫聲里,藏在濕透的絨毛和亮閃閃的眼睛里,像毛毛搖個不停的尾巴尖,總能在陰沉沉的日子里,搖出點暖乎乎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