扔垃圾的傍晚,綠色垃圾箱里傳來細若蚊蚋的哼唧聲。我踮腳往里看,紙箱子被壓扁了一角,四只巴掌大的小奶貓擠在破毛巾里,閉著眼睛縮成一團,叫聲細得像根快要繃斷的線。
天剛擦黑,晚風卷著碎雪碴子往脖子里鉆。我伸手去抱紙箱時,指尖觸到一片冰涼 —— 小貓的毛都凍硬了,最底下那只的后腿還在微微抽搐。「造孽啊。」 路過的張阿姨跺著腳搓手,「這才剛生下來幾天,扔這兒不是等死嗎?」
回家找了個鞋盒,墊上三件舊毛衣,又把張阿姨拿來的熱水袋裹進棉布,放在盒子角落。四只小貓立刻往暖和地方拱,擠成毛茸茸的一小團。我沖了溫牛奶,把眼藥水瓶洗干凈,吸了半瓶慢慢往它們嘴里擠。最瘦弱的那只小貓突然含住瓶口,吧嗒著小嘴吞咽,小爪子還在空里蹬著,像是在踩貓媽媽的肚皮。
張阿姨蹲在旁邊看直了眼:「得兩小時喂一次,跟照顧早產兒似的。」 她回家拿來自己的老花鏡,幫我把牛奶滴進眼藥水瓶,「我年輕時養過貓,母貓沒奶的時候,就這麼喂大了一窩。」
接下來的日子,我的手機鬧鐘成了全樓最準時的聲音。凌晨三點、五點,中午十二點…… 每次爬起來,鞋盒里的小家伙們都在哼唧,藍灰色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,卻能憑著氣味找到我的手。有次睡得太沉錯過了鬧鐘,迷迷糊糊聽見窸窣聲,睜眼看見最胖的那只正趴在我手背上,小舌頭舔得我癢癢的。
小貓們睜眼那天,陽光正好照進鞋盒。四只藍汪汪的眼睛齊刷刷望著我,像四顆浸在水里的玻璃珠子。張阿姨拿來她家孫子的嬰兒勺,我們輪流給小貓喂奶,看著它們的小肚子一點點鼓起來,像揣了顆小湯圓。
小區群里的領養消息發出去時,我特意拍了張小貓們擠在一起睡覺的照片。最上面那只把爪子搭在同伴背上,尾巴尖還輕輕晃著。第二天一早,穿米色風衣的姑娘就按響了門鈴,她小心翼翼抱起最瘦的那只,小貓突然在她手心蹭了蹭,姑娘的眼圈一下子紅了:「我會好好待它的,家里有陽光房。」
送小貓去新家的過程像場溫馨的接力。住一樓的姑娘特意在院子里搭了貓窩,鋪著她媽媽織的毛線墊;接走第二只的小伙子帶了溫度計,說要保證窩里恒溫二十八度;第三只被開寵物店的夫妻領走,他們說正好有只剛生完崽的母貓,可以當奶媽。
最后一只被樓下大爺抱走時,鞋盒已經空了大半。大爺用藍布包著小貓,里面還墊著他老伴兒的圍巾:「老太婆昨天就念叨,說這小家伙跟她年輕時養的貓一個樣。」 他走兩步又回頭,「等滿月了,我抱來讓你瞧瞧。」
傍晚扔垃圾時,我特意繞開那個綠色垃圾箱。晚風還是涼的,可心里卻暖烘烘的。想起張阿姨說的,那幾只小貓現在說不定正蜷在溫暖的窩里,小肚子吃得圓滾滾的,打小呼嚕的聲音像台迷你發動機。
鞋盒被我洗干凈收在柜子里,里面還留著幾根細軟的貓毛。陽光好的時候,我會把它拿出來曬一曬,仿佛還能聽見那些細碎的哼唧聲,從冰冷的垃圾箱里鉆出來,最終變成各家窗台上溫暖的呼嚕聲。
原來拯救從來都不復雜,有時只是在垃圾箱旁多停留的那一分鐘,只是夜里爬起來熱牛奶的那幾步路,只是把一個快要凍僵的小生命,輕輕捧進手心的那一瞬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