廢品站的鐵皮棚被太陽曬得發燙,空氣里飄著舊報紙和塑料瓶混合的味道。我剛把一捆紙箱卸下來,就聽見 「喵嗚」 兩聲,細得像蚊子哼,低頭看見個破泡沫箱,箱蓋上壓著塊磚頭,兩只巴掌大的小貓正從縫里往外探腦袋。
「這倆小家伙討喜吧?」 收廢品的李大爺拄著鐵鉤走過來,鉤子上還掛著個癟掉的易拉罐。他掀開箱蓋,兩只貓 「嗖」 地縮成一團,灰撲撲的毛糾結在一起,像兩團沾了泥的毛線球。其中一只膽大點,偷偷抬眼看我,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。
「大爺,您養的?」 我蹲下來逗它們,手指剛碰到箱沿,小貓就往后縮,尾巴夾得像根細鐵絲。李大爺嘆著氣往手心吐了口唾沫,搓著粗糙的手說:「前兒個下雨撿的,在橋洞底下凍得直哆嗦,抱回來時爪子都冰透了。」 他從褲兜里摸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,倒出半袋貓糧,「你看這糧,還是隔壁超市老闆娘給的。」
小貓大概是餓極了,聞見香味就往前湊,卻不敢離李大爺太遠,吃兩口就回頭看他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。李大爺用粗糙的手指蹭蹭貓腦袋,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玻璃:「我這日子,自己顧自己都費勁。」 他指了指棚角堆著的藥盒,「風濕骨痛的藥吃了快半年,哪有精力好好伺候它們。」
我正琢磨著該說點啥,李大爺突然抬頭看我:「小伙子,你要是不嫌棄,把它們領回去?」 他聲音有點發緊,「跟著我只能啃干貓糧,連口熱乎的都吃不上。
」 我瞅著兩只小貓,其中一只正用爪子扒拉李大爺的鞋,像在撒嬌,心里忽然軟了一下。
「您舍得?」 我問這話時,李大爺正把掉在地上的貓糧粒撿起來,往小貓嘴里送:「舍得不舍得,也得為它們好。」 他低頭逗貓的樣子,讓我想起小時候爺爺給我摘野棗的模樣,明明自己也稀罕得緊,卻總說 「你吃你吃」。
過磅時,李大爺把秤桿壓得低低的,說紙箱比上次濕,得多算兩斤。我擺擺手說不用,他急得直跺腳:「那哪行!該多少是多少。」 我指著泡沫箱里的小貓笑:「這倆小家伙抵賬了,比那幾十塊錢金貴多了。」
李大爺愣了愣,突然抹了把臉。陽光從鐵皮棚的縫隙照進來,正落在他花白的頭髮上,亮得有點晃眼。他從棚角拖出個紙箱子,里里外外擦了三遍,又墊上件洗得發白的舊毛衣:「這樣路上不冷。」 裝小貓時,他一只一只往里抱,嘴里念叨著 「到了新家要聽話」,活像嫁閨女的老父親。
往家走的路上,紙箱里時不時傳來 「喵嗚」 聲,像是在打招呼。路過菜市場時,我買了塊雞胸肉,剛剁成小塊,小貓就從紙箱縫里往外探腦袋,眼睛瞪得溜圓。到家拆開箱子,它們先在門口猶豫了半天,才小心翼翼地往里挪,走兩步就回頭看我,像怕我把它們丟了。
傍晚給小貓洗澡時,發現它們其實是兩只橘白相間的貓,毛吹干了蓬松得像團棉花。
煮好的雞胸肉剛端上桌,小家伙就跳上椅子,卻不敢直接吃,用爪子輕輕拍我的手背,像是在征求同意。我把肉推到它們面前,突然想起李大爺,他此刻大概正坐在廢品站的小馬扎上,數著今天賣廢品的錢,盤算著明天的藥錢。
第二天特意繞到廢品站,李大爺正在給舊報紙打包。我把新買的貓糧遞過去,他非要塞給我二十塊錢:「哪能總讓你破費。」 爭執半天,他才收下,轉身從棚頂摸出個布袋子,「這是曬干的金銀花,泡水喝敗火,你拿去。」
回家路上,布袋子里的金銀花散發著清香。我想起泡沫箱里那兩只小貓,此刻大概正趴在沙發上打盹,尾巴尖隨著呼吸輕輕晃。原來這世上的緣分,就藏在橋洞下的救助里,在泡沫箱的舊毛衣上,在你推我讓的善意中,像那兩只小貓的眼睛,清澈又溫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