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垃圾桶泛著餿味,林宇捏著鼻子扔外賣盒時,聽見 「窸窸窣窣」 的響動。低頭一看,鐵皮桶最上層的垃圾袋上蹲著團棕黃色的小東西,瘦得像團揉皺的紙,正抖得厲害。
「出來。」 他蹲下來敲了敲桶壁。那團毛球猛地抬頭,露出雙黑葡萄似的眼睛,卻沒躲,只是把右前腿往肚子底下縮了縮。林宇這才發現,它的右爪不見了,只剩截光禿禿的腿根,結痂的地方沾著灰,看著觸目驚心。
「跟我走。」 他解開衛衣帽子,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攏進去。狗狗在帽子里一動不動,只有尾巴尖悄悄勾住了他的領口,像怕被再次丟下。回家路上買了火腿腸,掰碎了遞到嘴邊,它卻只是聞了聞,用完好的左爪輕輕扒了扒他的手指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。
第二天一早,寵物醫院的醫生指著片子嘆氣:「傷口感染到骨頭了,得截肢才能保命。」 林宇看著手術台上的小狗,它被麻藥迷得半睜著眼,左爪卻還在找他的手,找到后就死死攥著,像握著根救命稻草。
手術做了兩個小時,林宇在外面數完了走廊里所有的瓷磚。護士抱它出來時,小家伙麻藥還沒醒,斷腿處裹著厚厚的紗布,卻在聽到林宇聲音的瞬間,尾巴在手術台上掃出微弱的響動。「真乖,全程沒鬧。」 護士笑著說,「好像知道是在救它。」
住院那幾天,林宇每天下班都去看它。
狗狗總是等他把勺子遞到嘴邊才肯吃,吃兩口就抬頭看他,尾巴在地上掃出細碎的聲。有次林宇故意把狗糧碗推遠,它猶豫了半分鐘,才用三條腿一顛一顛地挪過去,耳朵卻始終豎著,像在提防突然消失的人影。
出院那天,林宇給它買了件藍白條紋的小衣服,剛好能蓋住紗布。狗狗穿上后對著鏡子轉了兩圈,突然用頭蹭他的褲腿,毛茸茸的腦袋蹭得他腳踝發癢。「以后叫你‘ Lucky ’吧。」 林宇摸著它的耳朵笑,「垃圾桶里撿來的小幸運。」
Lucky 學東西特別快。三天就會用特制的寵物廁所,一周能聽懂自己的名字,卻唯獨怕兩樣東西 —— 黑色的塑料袋,還有垃圾桶的鐵皮聲。有次林宇換垃圾袋,它 「嗖」 地鉆進沙發底,直到他把空桶收起來,才敢露出個腦袋偷看。
最讓林宇心軟的是它的討好。加班寫方案時,Lucky 總用沒受傷的前腿輕輕搭他的胳膊,見他看過來,就立刻把腿收回去,趴在旁邊舔自己的爪子,像做錯事的孩子。有次林宇感冒咳嗽,它居然把自己最寶貝的玩具球叼到枕邊,球上還沾著它的口水。
小區里的孩子們都愛逗 Lucky。扎羊角辮的小姑娘總把零花錢攢下來買肉干,戴眼鏡的小男孩教它用三條腿轉圈。Lucky 起初躲得遠遠的,後來敢湊過去聞聞孩子們的手心,尾巴搖得越來越歡,只是看見撿垃圾的阿姨,還是會下意識往林宇身后躲。
三個月后,Lucky 的傷口徹底長好了,能跟著林宇在公園慢跑。陽光好的午后,它總趴在草坪上打滾,把肚皮露出來曬太陽,黑亮的眼睛瞇成條縫,喉嚨里的呼嚕聲像台小馬達。林宇故意把飛盤扔得老遠,它叼回來時,斷腿處的毛已經長得很密,跑起來一顛一顛的,卻比誰都快。
有天林宇帶它路過當初那個垃圾桶,Lucky 突然停下腳步,對著鐵皮桶 「汪」 了一聲,然后轉身撲進他懷里,用舌頭舔他的臉頰,濕漉漉的熱情里,再也找不到當初在垃圾桶里的恐懼。
林宇抱著它往家走,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。Lucky 的三條腿在地上跑出輕快的節奏,像在告訴全世界:被丟棄過又怎樣,現在的我,有家,有疼我的人,有永遠不會空蕩蕩的飯碗,還有用不完的好運。
原來幸運從來不是憑空掉下來的,是有人把你從陰溝里撈起,擦干身上的灰,告訴你 「以后有我」;是你用三條腿也要努力奔跑,用所有的信任回應那份善意。就像現在,Lucky 趴在林宇腿上打盹,尾巴尖還在輕輕晃,仿佛在做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美夢 —— 夢里沒有冰冷的垃圾桶,只有暖烘烘的懷抱,和永遠不會消失的腳步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