炒粉攤的油煙機 「嗡嗡」 響著,我正嗦著加雙蛋的米粉,手背突然被輕輕拍了一下。低頭看見條大黃狗蹲在桌旁,前爪搭著我的褲腿,尾巴夾得像根蔫了的狗尾巴草,琥珀色的眼睛里蒙著層水光,像是含著沒掉下來的眼淚。
「餓壞了吧?」 我把盤子里的烤腸推過去,它卻沒立刻吃,只是用鼻子蹭了蹭我的手背,濕漉漉的,帶著點晚風的涼意。直到我用筷子把腸切成小塊,它才狼吞虎咽起來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,像是怕這口吃的突然飛了。
「慢點吃,沒人搶。」 我摸它的頭時,指腹陷進糾結的毛里,能摸到一塊凸起的舊疤。大黃狗渾身一僵,卻沒躲開,只是吃得更急了,嘴角沾著的醬汁滴在水泥地上,暈開一小片深褐色的印子。
結賬時它跟在我身后,保持著兩步遠的距離。路過路燈下的積水坑,我停下來看它的倒影 —— 瘦得像根晾衣桿,毛糾結得像團被水泡過的麻繩,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。「跟我回家?」 我朝它伸出手,大黃狗愣了愣,突然用腦袋蹭我的手心,力道輕得像片羽毛。
洗澡時才知道它有多臟。花灑噴出的水剛碰到背,就變成灰黑色,搓下來的泥條能攥成小球。我用梳子扯開打結的毛,發現它后腿有塊圓形的疤,像是被什麼東西燙過。「疼不疼?」 我放輕力道,大黃狗突然抬起頭,用舌頭舔了舔我的手腕,像是在說沒事。
吹干毛的它判若兩狗。金黃的毛蓬松得像團棉花糖,耳朵尖還卷著點沒梳開的小卷。我媽從廚房探出頭:「這狗品相不錯啊。」 大黃狗立刻站起來,尾巴輕輕掃著地板,卻不敢靠近,只是歪著頭看我,眼里的怯生生還沒褪干凈。
頭三天它總把狗糧藏在沙發底下。我假裝沒看見,每天在同一個地方多放半碗。第四天早上,發現藏糧的角落多了片枯葉,像是它留下的謝禮。夜里我起夜,看見它蜷在門口地墊上,聽見動靜就立刻抬起頭,直到確認是我,才重新把腦袋埋進前爪。
變化是從第五天開始的。我坐在沙發上改方案,大黃狗突然走過來,把下巴擱在我膝蓋上,尾巴在地板上掃出沙沙的響。電腦藍屏的瞬間,它嚇得往后一縮,卻立刻又湊回來,用爪子輕輕拍我的手背,像是在安慰。
現在它成了家里的活寶。每天早上叼著我的拖鞋在床邊轉圈,中午趴在陽台曬太陽,把肚皮曬得暖烘烘的。上周我感冒發燒,它守在床邊不肯走,隔十分鐘就用濕鼻子碰我的手,直到我迷迷糊糊說 「沒事」,才趴在拖鞋上打盹,尾巴尖還搭在我的腳踝上。
暴雨夜的雷聲最嚇人時,它突然從窩里跳上床,蜷在我腿邊。毛茸茸的身子像個小暖爐,我摸它耳朵時,發現它其實也在發抖,卻還是把腦袋往我懷里鉆。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噼啪響,屋里只有它輕輕的呼嚕聲,像台迷你發電機。
前幾天帶它去公園,遇見當初那家炒粉攤。老闆揮著鍋鏟笑:「這不是那條討食的大黃嗎?養得跟獅子似的!」 大黃狗突然掙脫牽引繩,叼起老闆掉在地上的抹布,蹲在旁邊認真地舔。老闆直樂:「還記著報恩呢。」
回家路上,它拽著我往寵物店跑。玻璃柜里的玩具球滾出來時,它用鼻子頂到我腳邊,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。陽光透過櫥窗照在它金黃的毛上,我突然想起初見時它蹲在路燈下的樣子,瘦得能數清肋骨,眼睛里卻藏著光。
原來被拯救的從來不止它一個。那些加班晚歸的夜晚,是它叼著拖鞋在門口等;那些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日子,是它用腦袋蹭我的手心。這個曾在夜宵攤前怯生生伸出爪子的小家伙,正用一輩子的陪伴告訴我:溫暖從來都是相互的,你給它一個家,它就把整個世界都變得暖烘烘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