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開朋友家的門,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混著冷清撲面而來。客廳沙發上搭著條深藍色的棉布褲,褲腳還沾著點郊外泥土 —— 那是朋友生前最愛穿的褲子。而褲腿上,團著個黑灰色的小毛球。
是煤球。朋友撿來的那只貓,正把臉深深埋在褲腰里,連我換鞋的動靜都沒驚動。三天前接到朋友心梗去世的電話時,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只貓。
「從昨天起就沒吃過東西。」 朋友的妹妹紅著眼圈遞過貓糧碗,里面的凍干粒一顆沒動,「就守著這條褲子,抱它就掙扎,放下又立刻蜷回去。」
我蹲在沙發邊,看著煤球的尾巴尖偶爾輕微抽搐一下。三年前在郊外寫生時,朋友就是這樣蹲在草叢邊,看著這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奶貓。當時它凍得直哆嗦,連睜眼都費勁,朋友把它揣進懷里,一路跑著找寵物醫院。
後來的日子,朋友的朋友圈一半是畫,一半是煤球。清晨五點的照片里,煤球踩在畫板上留下梅花印;深夜加班的視訊里,煤球趴在電腦旁打呼;周末去郊外采風,朋友總會把裝貓的帆布包挎在胸前,鏡頭里能看到煤球探出的小腦袋。
「你看它現在多壯實,剛來時喂羊奶都得用針管推。」 朋友總愛跟我們炫耀,說煤球認人,除了他誰抱都炸毛。
此刻,這只曾經炸毛的小貓,正用前爪緊緊扒著那條舊褲子,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我輕輕碰了碰它的耳朵,小家伙終于動了動,緩緩抬起頭。
眼白上布滿紅血絲,原本亮閃閃的琥珀色眼睛,現在像蒙了層灰。
它望了我兩秒,又低下頭,鼻尖在褲子上蹭了蹭,發出細若蚊吟的 「喵」 聲,像是在呼喚誰。我的喉嚨突然哽住 —— 它一定是在等那個熟悉的腳步聲,等那只總會撓它下巴的手。
接下來的幾天,我每天都來看看。朋友家人換了新的貓砂,添了溫水,煤球依舊不為所動。直到第五天傍晚,我提著朋友生前常買的金槍魚罐頭過來,剛打開蓋子,就見煤球的耳朵抖了抖。
它慢慢抬起頭,鼻尖嗅了嗅,遲疑著從褲子上挪下來,一步三回頭地蹭到我腳邊。我把罐頭倒在碟子里,它低下頭,小口小口地舔著,吃幾口就抬頭看看沙發上的褲子,尾巴尖無力地掃著地板。
「它肯吃了!」 朋友的妹妹在廚房喊,聲音帶著哭腔的驚喜。
又過了一周,我推開門時,看見煤球正趴在窗台邊,望著樓下的梧桐樹。陽光照在它背上,絨毛泛著一層淺金色。聽見動靜,它跳下窗台,沒有跑回沙發,反而蹭到我腿邊,用頭輕輕撞我的手背。
我蹲下來摸它的頭,像朋友以前常做的那樣。煤球瞇起眼睛,喉嚨里發出呼嚕聲,這個久違的聲音讓我鼻子一酸。
臨走時,我把那條舊褲子折好,放進了朋友的收納箱。煤球看著我做完這一切,沒有掙扎,只是安靜地蹲在旁邊。或許它終于明白,那個總愛喊它 「小煤球」 的人,不會再回來了。
昨天去看它,發現它霸占了朋友的藤椅,正抱著一個毛線團打盹。朋友的妹妹說,它現在肯吃貓糧了,偶爾還會跳上書桌,踩著鍵盤留下幾個亂碼。
陽光穿過紗窗落在煤球身上,它翻了個身,露出雪白的肚皮。我突然想起朋友曾說,煤球是只懂得報恩的貓。是啊,它用最沉默的守候,償還了三年的養育之恩;又用最溫柔的方式,告訴我們:愛不會消失,它會變成回憶,變成繼續生活的勇氣。
就像此刻,煤球醒來,沖我眨了眨眼,縱身躍下藤椅,朝廚房跑去 —— 那里飄著金槍魚罐頭的香味,也藏著帶著思念的,嶄新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