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區舊倉庫后墻根,那塊裂成兩半的松木板總透著股奇怪的動靜。第一次發現時,我正低頭撿滾到墻根的羽毛球,冷不丁瞅見團灰撲撲的影子縮在木板下,是只長毛貓,毛糾結得像曬焦的拖把,卻把耳朵豎得筆直,像兩架小雷達。
「喵 ——」 它突然炸毛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警告聲,爪子在地上刨出淺坑。我往后退了兩步,才發現它肚子癟得貼脊梁骨,肋骨根根分明,卻把后半截身子死死抵著木板縫,像在護著什麼寶貝。
接連三天,我都在傍晚撞見它。有時蹲在木板旁舔爪子,有時用鼻尖頂那塊松動的木板,把裂縫推得更窄些。這天揣了袋貓糧過來,剛撕開袋口,它就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湊過來,卻沒急著吃,叼起一塊凍干就往木板縫里塞。縫隙太窄,凍干總掉出來,它就用爪子按住揉碎了,一點點推進去。
好奇心勾得我蹲下來,借著手機光往縫里瞅 —— 三只粉嘟嘟的小毛球擠在一堆破棉絮里,眼睛閉得緊緊的,只有指甲蓋大的爪子還在無意識地蹬。貓媽媽突然撲過來擋在木板前,前爪搭在我鞋面上,這次沒哈氣,就是直勾勾地盯著我,眼神里有股豁出去的倔勁。
「不碰你的崽。」 我把貓糧倒在紙盤里,往后退了兩米。它猶豫著回頭看了眼木板,才小跑著去吃東西,吃得急了嗆到喉嚨,咳得身子直抖也不肯松口。
吃完就立刻鉆回木板下,把蓬松的尾巴圈成個圈,擋住那道冷風灌進來的縫。
之后每天送吃的,成了我倆心照不宣的約定。第五天傍晚下雨,我揣著件舊毛衣過來,看見它正用身子堵住木板縫,雨水順著它打結的毛往下滴,卻把木板內側的棉絮焐得暖暖的。見我遞過毛衣,它居然用頭蹭了蹭我的手背,濕冷的鼻尖碰得我心尖一顫。
第十天清晨,我剛把熱牛奶倒進淺碟,就見它叼著只小貓往我腳邊送。小家伙閉著眼亂蹬,貓媽媽用舌頭舔掉它身上的灰,又跑回去叼第二只。等三只都擺在我面前,它突然趴在地上,把肚皮亮出來 —— 這是貓最信任的姿勢。
救助站的志愿者來接它們時,貓媽媽寸步不離地跟著籠子走。到了站點打開籠門,它先跳進去巡視一圈,才回頭叼著小貓一只只往里送。獸醫檢查時說,貓媽媽有嚴重的營養不良,卻把僅存的體力都用來照顧孩子,乳腺都被小貓嘬破了,還在硬扛著喂奶。
現在每周我都去看它們。三只小貓已經長出絨毛,像三團會滾動的毛線球,總纏著貓媽媽的尾巴玩。而那只曾經瘦得脫形的長毛貓,毛被梳得順順當當,正趴在窗邊曬太陽,看見我就會站起來,把爪子搭在玻璃上,和當初擋在木板前的姿勢一模一樣。
昨天去時,志愿者說貓媽媽總把最好的貓糧叼到角落藏起來。
我探頭一看,墻根擺著個小紙盤,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幾塊凍干 —— 是我第一次喂它時,它塞不進木板縫的那種。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,把貓媽媽的影子拉得很長,尾巴尖輕輕晃著,像在數著安穩日子的節拍。
原來再弱小的生命,也能為了牽掛硬成塊石頭。那道窄窄的木板縫里藏著的,哪里是小貓崽,分明是位母親用命護著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