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郊的野地總飄著燒秸稈的味道。上周暴雨過后,我抄近路回家時,看見廢棄磚窯的墻角縮著團灰撲撲的東西。走近了才發現是三只流浪貓,最大的那只貍花背上的毛擰成了繩,懷里還護著兩只沒睜眼的奶貓,雨水順著它們的下巴往下滴,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。
「這天兒可真遭罪。」 我脫下雨衣披在磚堆上,貍花貓卻弓起背發出 「哈」 的警告聲,奶貓在它懷里抖得像片葉子。等我第二天帶著貓糧再來,雨衣已經被風吹到溝里,三只貓還縮在原地,只是貍花的眼睛里多了層紅血絲,大概守了一夜沒合眼。
回家翻出車庫里的舊塑料膜和鐵絲時,我爸在旁邊笑:「你這是要給貓蓋別墅啊?」 我沒搭話,心里卻盤算著怎麼弄才結實。塑料膜不夠大,就用膠帶拼了塊兩米見方的;鐵絲銹得厲害,戳破了三次手指才彎出個拱形的頂。當我把這個歪歪扭扭的 「貓屋」 支在墻角時,夕陽正把磚窯的影子拉得老長,貍花貓蹲在遠處的草堆上看,尾巴尖時不時抖一下。
頭三天沒見它們進去。我放的貓糧總被野狗叼走,貓屋的塑料膜還被風撕了個口子。直到第五天清晨,我看見貍花貓正用爪子把撕碎的墊子往屋里拖,兩只奶貓已經能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,像兩只會動的毛線球。
有次加班晚歸,特意繞到磚窯旁。手電筒的光剛掃過貓屋,就聽見里面 「窸窸窣窣」 一陣響。
掀開塑料膜的瞬間,我愣在原地 —— 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兩只三花貓,五只小貓擠在墊子上,貍花蹲在最外面,見我來了只是眨了眨眼,尾巴輕輕掃過地面,揚起點干草末。
「好家伙,成家族聚居地了。」 我把帶來的貓糧倒在搪瓷盤里,貍花突然叼起塊最大的魚干,放在那只最小的橘貓面前。小家伙大概剛斷奶,叼著魚干往貍花懷里鉆,把它胸前的毛蹭得亂七八糟。
現在每次路過,我都要帶著貓糧和干凈的水。貓屋被我加固過兩次,還在側面挖了個小窗戶,晴天能曬進太陽。上周六去的時候,正撞見兩只小貓在搶一團毛線球,三花貓趴在窗台上洗臉,貍花則蹲在屋頂的塑料膜上,像個放哨的哨兵。
附近種地的王大爺見了直樂:「你這貓屋比我家雞窩都講究。」 他說這話時,貍花突然從屋頂跳下來,用腦袋蹭了蹭我的褲腿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。我這才發現,它背上打結的毛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順滑了,眼睛里的紅血絲也消了,亮得像兩滴清露。
暴雨夜我總不放心。有次披著雨衣去看,發現貓屋的塑料膜被風吹得鼓鼓的,卻沒漏進一點水。貍花正把所有小貓摟在懷里,自己的半邊身子露在墊子外,毛被濺進來的雨水打濕了,卻始終沒動。見我用膠帶補窗戶,它突然站起來,用爪子把我的手往屋里拉,像是在說 「別凍著」。
昨天去時,貓屋門口多了只死老鼠,擺得整整齊齊的。王大爺蹲在旁邊抽煙:「這是貓給你送禮呢,知道你對它們好。」 我瞅著那只肥碩的老鼠直笑,貍花卻以為我不喜歡,叼起來往遠處跑,過會兒又叼來朵野雛菊,放在我腳邊。
夕陽把貓屋的影子投在磚墻上,像個歪歪扭扭的小城堡。五只小貓在里面追著光斑跑,三花貓趴在門口舔爪子,貍花則蹲在我腳邊,尾巴尖偶爾掃過我的鞋。風里帶著麥秸稈的清香,我突然明白,所謂的牽掛,不過是每次路過時,想看看它們有沒有吃飽;所謂的溫暖,不過是掀開塑料膜時,那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,和那句沒說出口的 「我們在等你」。
這個被我隨手搭起來的貓屋,原來不止為它們遮風擋雨,也在我心里,撐起了一片軟軟的、暖暖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