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市場門口的水泥地上,五六個建筑工人蹲成一圈,灰撲撲的工服上沾著星星點點的水泥印,袖口卷到胳膊肘,露出結實的小臂,手上的繭子厚得像老樹皮。
我拎著菜路過時,被一陣 「嘬嘬」 聲吸引。轉頭一看,其中一個高個子大哥正從懷里掏出根火腿腸,塑料包裝被汗水浸得發皺。他朝著墻角輕輕喚了兩聲,陰影里 「嗖」 地竄出個黑影 —— 是只瘦得皮包骨頭的黑流浪狗,肋骨根根分明,尾巴細得像根繩,口水順著嘴角淌下來,在地上積了一小灘。
小狗眼巴巴盯著火腿腸,前爪在地上刨來刨去,喉嚨里發出急不可耐的 「嗚嗚」 聲。大哥也不嫌它臟,直接把火腿腸塞進嘴里,「咔嚓」 咬開包裝,動作麻利得像在工地上拆水泥袋。他把火腿腸掰成小塊,蹲下來遞過去,掌心的紋路里還嵌著沒洗干凈的水泥漬。
「慢點吃,沒人跟你搶。」 大哥的聲音帶著點沙啞,是常年在工地上喊號子磨出來的。他看著小狗狼吞虎咽,嘴角咧開個憨憨的笑,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,陽光照在他黝黑的臉上,亮得晃眼。
旁邊的工友打趣:「強子,你這根火腿腸省下來,中午能多買個饅頭。」 被叫做強子的大哥沒回頭,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腦袋,那動作輕得不像個整天推鋼筋、鏟水泥的糙漢子:「你看它餓的,說不定兩天沒吃東西了。」
我站在旁邊看愣了神。早上路過工地時,見過他們干活的樣子 —— 扛著鋼筋爬上爬下,汗水順著安全帽帶子往下淌,午休時就躺在水泥地上,枕著磚塊打盹。賺的都是實打實的辛苦錢,一根火腿腸雖不貴,卻是他們舍不得給自己多買的零嘴。
小狗吃完最后一塊肉,用頭蹭了蹭強子的手心,像是在道謝。強子從褲兜里摸出個皺巴巴的塑料袋,倒出半瓶礦泉水,放在地上:「喝點水,別噎著。」 小狗舔水的時候,他就蹲在旁邊看著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腿上的水泥印,眼神軟得像團棉花。
「這狗跟了我們三天了。」 旁邊穿藍工服的師傅跟我搭話,「我們中午在這兒歇腳,強子從食堂打了點剩飯,它就賴著不走了。今天他特意從超市買了火腿腸,說給它改善改善伙食。」
正說著,強子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,朝著小狗揮揮手:「我們得干活去了,下午再來看你。」 小狗像是聽懂了,跟著他們走了兩步,又停在原地,望著他們走向工地的背影,尾巴輕輕搖了搖。
我拎著菜往家走,心里熱乎乎的。
那些布滿老繭的手,能搬得動沉重的鋼筋,也能小心翼翼地捧著半根火腿腸;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工服下,藏著比雞湯文更實在的溫柔。
後來每次路過菜市場,總能看見強子他們蹲在門口,要麼是給小狗分饅頭,要麼是倒點清水。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,那個灰撲撲的糙漢子和黑乎乎的小狗,在人來人往的街角,構成了最暖的畫面 —— 原來善良從不分職業,也從不用修飾,就像強子手上的繭子,雖粗糙,卻帶著能焐熱人心的溫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