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動車后視鏡里的巷口,突然闖進團毛茸茸的影子。我捏著車閘等前面的貨車挪位,眼角余光瞥見墻角的紙箱旁,臥著只玳瑁色的大貓,肚子底下拱著三個雪團似的小東西 —— 是剛睜眼沒多久的奶貓,正踩著貓媽媽的肚皮亂爬,細弱的 「咪咪」 聲像線頭似的飄過來。
貨車引擎 「突突」 響起來的瞬間,大貓猛地豎起尾巴,背上的毛根根炸開。它轉頭望向巷深處那片斑駁的晨光,喉結動了動,用肉墊輕輕把最中間那只白胸脯的小貓扒到身前,像是在推一個軟乎乎的棉花糖。
我下意識屏住呼吸。只見大貓弓起身子,小心翼翼叼住最瘦的那只橘白相間的小貓 —— 小家伙的爪子還在空中亂蹬,它卻硬是把步子放得像貓步表演,后爪落地時幾乎聽不見聲響。路過的早餐店老闆娘端著豆漿碗,特意繞了個圈走;騎三輪車收廢品的師傅,鈴鐺都沒敢搖一下。
到了巷內堆著舊傢俱的角落,大貓把小貓放在破沙發墊上,用鼻尖頂了頂它的屁股,才轉身往回跑。陽光斜斜切過巷子,把它的影子拉得老長,像一道跳動的褐色閃電。
第二趟叼的是那只白胸脯小貓。這次它走得更慢了,路過積水洼時特意繞了個彎,生怕濺起的水花驚著嘴里的寶貝。我這才發現它的右耳缺了一小塊,大概是之前打架留下的疤,可此刻叼著孩子的模樣,溫柔得像團融化的黃油。
等它第三次跑回來,剩下的三花小貓居然自己踉踉蹌蹌追了兩步,奶聲奶氣地叫著。大貓停下腳步,回頭等了半秒,才彎腰把最后一個 「小絨球」 含進嘴里。
三趟往返,不過兩百米的路,它走了快十分鐘。最后蹲在沙發墊旁時,前腿都在微微發抖。可三只小貓一圍上來,它立刻塌下身子,任由它們踩著自己的尾巴、啃著自己的耳朵,伸出舌頭一下下舔它們沾著灰塵的小腦袋。晨光落在它們身上,把貓媽媽玳瑁色的毛染成了金褐色,連空氣里都飄著暖乎乎的味道。
手里的菜袋子勒得指頭髮紅,我才回過神。看貨車已經開走,卻沒立刻發動電動車,反而拎著菜往巷里走。大貓警惕地抬起頭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低鳴,把小貓們護在身后。我慢慢蹲下來,從塑料袋里掏出剛買的牛奶 —— 本來是給老伴沖麥片的。
「別怕,我家有暖氣。」 我輕聲說,把牛奶倒在瓶蓋里推過去。大貓盯著我看了足足半分鐘,直到小貓們聞到奶味開始扒它的腿,才試探著湊過去舔了兩口。
後來的事說起來簡單。我回家取了個大紙箱,墊上舊毛衣,把這一家子連貓帶墊抱了回去。老伴開門時瞅見我懷里蠕動的小毛球,眉毛先皺了皺,等聽完巷口的事,轉身就找出了兒子小時候的恒溫壺:「得溫到 38 度才行,涼了會拉稀。
」
寵物站的店員給大貓掛點滴時,三只小貓在航空箱里擠成一團。三花最調皮,居然踩著哥哥姐姐的背,扒著箱門往外看,小爪子像粉色的圖釘。店員說貓媽媽是脫水加營養不良,小貓們倒都結實,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。
現在它們霸占了陽台的藤椅。大貓 —— 我們叫它 「玳瑁」—— 總愛趴在暖氣片上打盹,三只小貓就繞著它的尾巴轉圈。今早我看見玳瑁用爪子把爬得太遠的三花勾回懷里,那動作輕得,像怕碰碎了什麼稀世珍寶。
老伴翻出舊相機,對著藤椅拍了張照。晨光透過紗窗落在照片上,玳瑁的耳朵缺角處,剛好有個光斑,像顆小小的星星。我摸著玳瑁光滑的背想,有些相遇就是這樣,不需要刻意安排,就像巷口那道晨光,剛好照亮了四只等待溫暖的貓,也照亮了兩個老人心里最軟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