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 樓的防盜門被搬空那天,樓道里飄著紙箱被踩扁的 「嘎吱」 聲。我拎著垃圾袋下樓時,看見只黃白相間的土狗蹲在空蕩蕩的門口,尾巴夾得像根細鐵絲,望著電梯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發呆。搬家公司的師傅說:「業主說不帶了,土狗不值錢。」
第二天清晨,這只狗就成了整棟樓的 「編外保安」。七點準時趴在七樓拐角 —— 前主人上班的必經之路,小腦袋擱在爪子上,耳朵卻豎得筆直,像兩根靈敏的天線。李大爺拎著菜籃子經過時,它 「騰」 地站起來,搖著尾巴湊過去,眼巴巴地望著老人,眼神里滿是期待,仿佛在問:「是我的主人來接我了嗎?」
「去去去,臟兮兮的。」 李大爺繞著台階走,拐杖敲得水泥地咚咚響。王姐抱著孩子撞見它,嚇得趕緊按電梯,懷里的寶寶卻咯咯笑:「狗狗!」 土狗聽見聲音,突然原地轉了個圈,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,卻不敢再靠近半步。
它確實機靈。從不翻垃圾桶,樓道里掉的薯片渣都繞著走,只愛趴在三樓能曬到太陽的台階上打盹。陽光透過氣窗照在它身上,把黃毛染成金的,遠遠看去像塊會喘氣的黃油面包。有次我加班晚歸,撞見它正用爪子把張阿姨忘在消防栓上的鑰匙往墻角推,見我來了,立刻蹲坐好,尾巴尖輕輕掃著地面,像個做錯事的孩子。
三樓的張阿姨是第一個 「投降」 的。晨練回來總拎著個小碗,倒滿涼白開放在消防栓旁。「天熱,別渴著。」 她摸著土狗的腦袋時,小家伙喝水喝得小心翼翼,舌頭卷著碗沿,一滴水都沒灑出來,喝完還抬起頭,用鼻子蹭蹭張阿姨的手背,像是在道謝。
五樓送外賣的小李更逗,現在兜里總揣著火腿腸。「平安,開飯嘍!」 他一喊,土狗就從七樓飛奔下來,爪子踏得台階咚咚響。這名字是樓里孩子們取的,說它每天守著樓道,像保安叔叔一樣帶來平安。
平安對舊主人的執著最讓人揪心。六樓的劉叔想把它帶回家,剛走出單元門,它就蹲在地上不走了,眼睛死死盯著電梯顯示屏,不管誰拉都不動彈。劉叔強行抱它上車時,小家伙急得嗚嗚叫,眼淚在眼眶里打轉,爪子扒著車門不肯放。「算了算了,強扭的瓜不甜。」 劉叔嘆著氣把它放下,平安立刻沖回樓道,直奔 12 樓,小爪子輕輕撓著緊閉的防盜門,發出 「嗚嗚」 的低鳴。
上周三夜里,我被狗叫聲驚醒。趴在貓眼上一看,平安正沖著個鬼鬼祟祟的男人狂吠,前腿扒著樓梯扶手,喉嚨里發出兇狠的低吼,把那人嚇得連滾帶爬跑了。第二天,樓里的獨居老人都摸著平安的頭說:「多虧了你啊。」 現在張奶奶晚上散步,總喊上它作伴,平安就緊緊跟著,有人靠近就擋在前面,尾巴一豎,眼神警惕得很。
平安的小窩早就升級了。二樓王奶奶縫的碎花墊子鋪在六樓拐角,四樓程序員用快遞箱搭的狗屋上貼滿了孩子們畫的畫,就連一樓便利店老闆,都在門口擺了個印著 「平安專用」 的飯盆。
每天傍晚六點,平安還是會去 12 樓轉三圈,對著空房子叫兩聲,然后慢吞吞下樓,趴在三樓的陽光里打盹。夕陽把它的影子拉得老長,尾巴一下下掃著斑駁的墻面。李大爺路過時,會把剛買的肉包子掰給它半塊;王姐抱著孩子經過,會讓寶寶摸摸它的耳朵;孩子們放學回來,總圍著它喊 「平安平安」。
這只被遺棄的小土狗,用它的堅守,把整棟樓的人心都連在了一起。就像平安趴在陽光下打盹時的樣子,溫暖,踏實,讓人覺得,只要有它在,這樓道里的日子,就永遠有份穩穩的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