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日的晨光剛漫過國道護欄,我和朋友正嚼著包子討論農家樂的燉雞,導航突然提示前方有超市。把車停在褪色的 「便民超市」 招牌下時,輪胎碾過碎石子發出 「咔嚓」 響,驚得車底竄出個黃白相間的影子。
「哪來的小貓?」 朋友搖下車窗。那家伙瘦得能看見肋骨在松垮的皮毛下滑動,右耳缺了個小角,像被老鼠咬過似的。它圍著車輪轉了三圈,突然后腿一蹬跳上保險杠,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我手里的肉包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,像台沒上油的小發電機。
「估計是鎮上的流浪貓。」 我把剩下的包子皮扔在地上,小貓叼起就往墻角跑,尾巴豎得筆直,像根會動的天線。等我們拎著礦泉水和薯片出來,它已經蹲回保險杠上,爪子搭著車牌,仿佛在站崗。
車子開出小鎮時,后視鏡里總晃著個黃白相間的小點。起初以為是陽光折射,直到開出兩三公里,那小點還在柏油路上蹦跶。「不是吧?」 朋友猛地坐直,「它在追咱們的車!」
我踩下剎車的瞬間,小貓 「嗖」 地竄到車頭前,前爪扒著保險杠大口喘氣,舌頭伸得老長,肚皮隨著呼吸一鼓一鼓,像個漏氣的氣球。「這貓成精了?」 朋友推開車門想趕它,小貓卻閃電般跳上車輪旁的排水溝,死死盯著我們,眼睛亮得像兩滴落在地上的露珠。
后面的貨車按起了喇叭,「嘀嘀」 聲震得樹葉都在抖。小貓嚇得縮了縮脖子,卻沒后退半步,反而用爪子勾住輪胎的紋路,指甲尖嵌進橡膠縫里。我突然想起去年冬天,小區里凍死的那只三花貓,也是這麼瘦,這麼倔強。
「上來吧。」 我拉開副駕駛車門時,小貓猶豫了半秒,突然弓起身子,像顆炮彈似的射進車里,精準地落在朋友腿上。朋友嚇得差點把薯片撒了,小貓卻已經蜷成個毛球,用腦袋蹭他的牛仔褲,喉嚨里的 「咕嚕」 聲蓋過了發動機的轟鳴。
「你看它臟的!」 朋友想把它挪到腳墊上,小貓卻順勢往座位底下鉆,露出半截尾巴在外面晃悠。我從包里翻出消毒濕巾,剛碰到它的耳朵,就聽見 「喵嗚」 一聲細叫,不是兇狠,倒像是撒嬌。
一路往農家樂去的路上,小貓格外安分。它蹲在儀表盤旁看風景,路過油菜花田時,鼻子貼在玻璃上,胡須被震得一翹一翹。朋友偷[偷.拍]了張照,照片里它的耳朵已經不缺角了 —— 原來只是臟東西粘成了疙瘩,擦干凈后毛茸茸的,像朵小蒲公英。
農家樂的院子里,老闆家的小孩正追著雞跑。小貓一落地就成了團寵,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把自己的草莓分給它,穿開襠褲的小男孩舉著樹枝跟它玩 「打仗」。它也不怯生,叼著草莓往我腳邊跑,把果子放在鞋面上,仿佛在送禮。
傍晚烤燒烤時,小貓蹲在炭火爐旁,眼睛盯著滋滋冒油的雞翅。我扔過去塊烤得半熟的雞胸肉,它居然懂得先扒掉焦皮再吃,吃得滿臉都是油星,活像個偷嘴的小饞鬼。老闆蹲在旁邊笑:「這貓通人性,知道誰對它好。」
夜里躺在客房的炕上,小貓蜷在我枕頭邊。窗外的蟲鳴和它的呼嚕聲混在一起,像支溫柔的催眠曲。我摸著它背上漸漸長豐的毛,突然明白:有些相遇根本不講道理,就像這只追了三公里路的小貓,用它的執著,撞開了一扇通往溫暖的門。
第二天返程時,小貓已經能熟練地跳上副駕駛。路過那個小鎮,它趴在車窗上往外看,卻沒再要求下車。朋友逗它:「不回家啦?」 它只是用尾巴尖掃了掃我的手背,仿佛在說:有你的地方才是家。
現在這只叫 「追追」 的小貓,正趴在我家陽台的吊床上曬太陽。朋友每周都要來蹭飯,說是要看他的 「救命恩人」—— 那天若不是追追攔車,我們差點錯過了高速出口。追追聽見他的聲音,總會叼著玩具老鼠跑出來,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。
陽光穿過紗窗照在它身上,能看見后背的毛已經長齊了,黃白相間的紋路像幅抽象畫。我突然想起追車那天,它扒在保險杠上喘氣的模樣,原來生命的相遇,有時真的需要一點不管不顧的勇氣 —— 它敢追,我敢停,就這麼簡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