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樓道還飄著豆漿香,我踩著上班的點沖下樓,眼角余光瞥見三樓鄰居家門口蹲著團寵物。那小狗歪著頭看我,尾巴尖搭在台階上,像片被風忘了吹走的枯葉。我急著打卡,沒太在意 —— 小區里總有些流浪狗串來串去。
傍晚拎著菜籃子回來,那團臟毛居然還在原地。它蹲在鄰居家的紅漆門墩上,前爪并攏,姿勢像尊小雕塑。我上樓梯的動靜驚到了它,小家伙猛地站起來,尾巴在身后小幅度地搖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輕響,像是在打招呼又怕被驅趕。
我試探著敲了敲鄰居家的門,鐵門上的福字都褪色了,屋里沒半點聲響。掏出手機打過去,鄰居王姐的聲音帶著海邊的潮氣:「哎呀我們在三亞呢!那狗早扔了,誰知道還找回去了?麻煩你別管它,野著野著就走了。」
掛了電話,我回頭看見小狗正仰頭望著我,黑眼珠在樓道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。它的前腿沾著泥,耳朵上還掛著片干枯的樹葉,想來是從丟棄它的地方一路找回來的。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,轉身跑回家,用保鮮盒倒了溫水,又翻出抽屜里備用的狗糧 —— 那是去年喂流浪貓剩下的。
小家伙大概是餓狠了,腦袋扎進盒子里吃得呼嚕響,尾巴卻始終警惕地豎著,時不時抬頭看我一眼。我蹲在旁邊數它吃飯的樣子:三瓣嘴飛快地蠕動,小胡子上沾著狗糧渣,吃到興起時,后腿還會不自覺地蹬一下,像只快樂的小馬達。
「你就在這兒守著?」 我戳了戳它的背,毛硬邦邦的,沾著不少灰塵。它沒躲,反而往我手邊靠了靠,尾巴終于敢大幅度地搖起來,掃得地板沙沙響。
接下來的日子,我成了這只 「門墩小狗」 的臨時主人。每天早上出門,它會跟著我走到單元門口,蹲在石獅子旁邊目送我離開;傍晚回來,剛上到二樓就能聽見它歡快的扒門聲,一見面就往我腿上撲,把帶泥的爪印印在我的牛仔褲上。
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 「墩墩」,因為它總愛蹲在門墩上。周末帶它去樓下草坪玩,才發現它居然會撿球 —— 我把塑料瓶扔出去,它就像道黃色閃電沖出去,用嘴叼回來放在我腳邊,等著我摸它的頭。陽光照在它油亮的毛上,能看出原本是很漂亮的金黃色。
有天晚上加班晚歸,剛上樓梯就看見墩墩縮在鄰居家門口打盹,尾巴圈成個圈把鼻子護住。聽見我的腳步聲,它一下子驚醒,搖著尾巴迎上來,卻在我掏鑰匙時停住了,轉身跑回門墩旁蹲好,眼巴巴地望著我家門口,又回頭看看鄰居家緊閉的門,像是在猶豫該跟著誰。
我的鼻子突然有點酸。把它抱起來時,小家伙在我懷里乖巧得很,小身子還在微微發抖。那天晚上,墩墩第一次沒睡在門墩上,而是蜷在我家玄關的腳墊上,頭朝著門口的方向,大概是還盼著主人回來。
三周后的一個傍晚,我剛把墩墩的飯盆端出來,就看見王姐一家拖著行李箱回來了。
墩墩聽見動靜,箭一樣沖出去,圍著王姐的腿又蹦又跳,尾巴搖得像要飛起來。王姐卻皺著眉踢了它一腳:「滾開!臟死了!」
墩墩嚇得往后一縮,委屈地夾著尾巴,慢慢退到我身后,用腦袋蹭我的褲腿。那一刻,我突然下定了決心。
「王姐,這狗我養了。」 我把墩墩抱起來,它立刻在我懷里安定下來,伸出舌頭舔我的下巴。王姐愣了一下,擺擺手拉著孩子進了屋,仿佛甩掉了個麻煩。
如今墩墩已經是我家正式的成員,它的窩擺在我的床邊,里面墊著我舊毛衣。每天早上,它會用濕乎乎的鼻子拱我的手叫我起床;晚上看電視時,就趴在我腿上打呼嚕。我偶爾會帶它去看那個紅漆門墩,它只是遠遠地望一眼,就轉過頭來蹭我的手心,像是在說:有你的地方,才是家。
那天在草坪上,墩墩追著胡蝶跑遠,金黃色的身影在陽光下跳躍。我突然明白,王姐丟掉的不只是一只狗,而是一份無論被怎樣對待,都愿意傻傻等待的信任。而我撿到的,又何止是一只小狗呢?是每個傍晚等我回家的溫暖,是掌心沉甸甸的依賴,是這世上最純粹的歡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