拎著果籃推開張阿姨家的院門時,一團灰影子 「嗖」 地從月季花叢里彈出來,帶起的花瓣簌簌落在我鞋面上。
「喵嗚 ——」 那聲叫喚又急又尖,像被什麼燙到似的。我還沒站穩,褲腿就被兩只毛茸茸的爪子緊緊抱住,力道大得差點把我拽個趔趄。
低頭的瞬間,我喉嚨猛地發緊。是它,那只右后腿總有點瘸的灰貓,后頸那道月牙形的疤還在,只是被厚實的毛發遮得淺了。五年了,它居然還認得我。
貓腦袋在我鞋面上蹭來蹭去,喉嚨里的呼嚕聲像台小鼓風機,震得我腳踝發麻。尾巴豎得筆直,尖耳朵卻軟乎乎地耷拉著,像是在撒嬌,又像是在委屈地控訴。我蹲下去摸它后背,指腹剛觸到那道舊疤,它就順勢往我懷里鉆,前爪搭在我手腕上,指甲輕輕勾著我的袖口。
張阿姨端著水杯從屋里出來,笑得眼角堆起細紋:「這小東西,每天天擦黑就蹲在門墩上,我還當是等我買菜回來呢。」
指尖陷進貓厚實的皮毛里,五年前的畫面突然涌上來。那個飄著雨的傍晚,它縮在小區垃圾桶后面,右后腿淌著血,被幾個半大的孩子用石子砸得直哆嗦,卻死死盯著人家手里啃剩的火腿腸。我把它抱回家時,它在我懷里抖得像片落葉,眼睛瞪得溜圓,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。
給傷口涂碘伏的第一個月,它總躲在沙發底下。
直到某天深夜,我被一陣輕微的響動弄醒,看見它蹲在床頭柜上,小心翼翼地用鼻尖碰我的手指。從那天起,它開始睡在我拖鞋上,會在我伏案時趴在鍵盤邊,把尾巴搭在我的手腕上。
張阿姨來串門的那天,陽光特別好。她看著趴在窗台曬太陽的貓,輕輕嘆了口氣:「我那口子走了三年,家里靜得能聽見鐘擺響。」 我看著貓碗里剩下的小半條魚干,突然覺得,或許它更需要一個能時刻陪著的人。
送它走時,貓蹲在張阿姨懷里,回頭看了我三次。我走了很遠,還聽見它 「喵嗚喵嗚」 地叫,像在哭。這五年我總不敢來,怕它記恨我,怕它早忘了那個給它涂藥、喂小魚干的人。
「它記事兒著呢。」 張阿姨把果籃接過去,「每天早上都要跳上窗台,盯著你以前住的那棟樓看會兒。」
說話間,貓已經蜷在我膝蓋上打起了小呼嚕,尾巴尖還在輕輕掃我的手背。陽光透過葡萄藤的縫隙落下來,在它灰撲撲的背上印出細碎的光斑。
臨走時,它一直送到巷口,蹲在青石板上望著我。直到我拐過街角,還聽見張阿姨在喊:「回來吧,她以后常來呢。」
風里好像還飄著它的呼嚕聲,心里暖烘烘的。原來有些陪伴,分開了也不會散。真好,它還記得我;真好,它被好好疼愛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