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區綠化帶的冬青叢里,那兩個蒙著迷彩布的泡沫箱,曾是我見過最暖的 「貓別墅」。
第一次搭窩時,特意選了厚實的大泡沫箱,在側面挖了個圓洞,里面鋪了舊毛衣,外面蒙著迷彩布 —— 既擋風又隱蔽。放好的第三天清晨,就看見一只三花貓探出頭,見我路過,閃電般縮回去,只留條尾巴尖在外面輕輕晃。
最讓人惦記的是那只奶牛貓。黑白相間的毛像沾了墨的雪,肚子圓滾滾的,走路時小心翼翼,總把身子蜷在箱子最里面。我放貓糧時,它從不搶,等別的貓吃完了,才慢慢挪出來,見我看它,就輕輕晃尾巴,藍眼睛瞇成條縫,像在道謝。
那陣子每天下班,我都繞路去看它們。泡沫箱里的毛衣被踩得蓬松,洞口沾著幾根貓毛,每次靠近,都能聽見里面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音,像揣了個小馬達。
變故發生在一周后。那天早上,迷彩布被扔在冬青叢外,兩個泡沫箱歪在垃圾桶里,箱體被踩得稀巴爛,舊毛衣混著爛菜葉露出來。我捏著被撕成條的迷彩布,指節都攥白了 —— 那整齊的撕裂口,還有被扔到百米外的箱子蓋,怎麼看都不像大狗干的。
找物業理論時,穿制服的大叔眼皮都不抬:「流浪貓帶病菌,肯定是野狗搗亂,我們還沒找你麻煩呢。」 旁邊保潔阿姨偷偷拽我衣角,低聲說:「昨天下午見三樓老李踢過箱子,說貓吵得他睡不著。
」
那天下午,我在垃圾桶旁的灌木叢里,看見了奶牛貓。它肚子更大了,脊背卻瘦得硌手,見人就往冬青叢深處鉆,尾巴夾得緊緊的,再沒了之前晃尾巴的溫柔。下雨時,我撐著傘去找它,看見它縮在樹根下,毛全濕透了,像塊吸了水的抹布,冷得直抖。
我重新找了個泡沫箱,在里面鋪了厚棉被,悄悄放在原來的位置。可奶牛貓再也沒進去過,每次遠遠看見我,就嗖地竄進草叢。它大概是被嚇壞了,把人類的善意也當成了危險。
後來我狠下心,用實木做了個結實的貓窩,刷上防水漆,釘在冬青叢最隱蔽的樹干上。心想這次總拆不掉了,還特意在窩里放了暖水袋。
但三天后的清晨,我在綠化帶角落發現了它。奶牛貓側躺在落葉里,眼睛還半睜著,肚子癟癟的,身邊蜷著兩只沒睜眼的小貓崽,身體早就涼透了。我蹲在那里,摸著它僵硬的爪子,想起它當初在泡沫箱里沖我眨眼睛的樣子,想起它把爪子輕輕搭在箱沿上的模樣,喉嚨像被堵住一樣發不出聲。
現在每次路過那片冬青叢,總覺得還能看見迷彩布的影子。有次起風,樹葉嘩啦作響,恍惚間像聽見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音,可定睛一看,只有空蕩蕩的樹杈。
有人說流浪貓臟,可我總記得那只奶牛貓,在被拆掉的泡沫箱里,曾用最輕柔的尾巴尖,回應過我的善意。
它從沒想過傷害誰,只想在寒冬里有個能生下孩子的角落,可連這點心愿,都被硬生生碾碎了。
如果那天迷彩布沒被扯掉,如果實木貓窩能被它信任,如果有人能多一點點耐心,或許現在的綠籬下,該有幾只黑白相間的小貓,正追著胡蝶跑呢。
風穿過冬青叢時,總帶著點嗚咽聲,像誰在問:「為什麼不能讓我有個家呀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