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路過街角的公交站,我看見道牙子上臥著團黃白色的東西,毛茸茸的像團舊棉絮。起初以為是誰家的小狗在曬太陽睡覺,走近了才發現不對勁 —— 它蜷縮成個球,四條小短腿緊緊貼在肚子上,連呼吸的起伏都微弱得幾乎看不見。
「喂,小家伙。」 我蹲下去,指尖剛碰到它的背,就驚得縮回手。那毛底下的身子燙得嚇人,像揣了個小火爐,可四肢卻冰得像塊鐵。它費力地掀了掀眼皮,露出兩顆灰蒙蒙的眼珠子,沒等看清我是誰,又重重閉上了,嘴角還掛著點白沫。
周圍路過的人都行色匆匆,有人瞥一眼就繞道走,有人小聲議論 「怕是活不成了」。我摸了摸它的肚子,癟得像張紙,突然想起包里還有半瓶沒喝的溫水,趕緊擰開蓋子倒在手心里,用指尖蘸著往它嘴邊送。
小家伙的鼻子動了動,竟努力張開嘴,含住我的指尖舔了起來。那舌頭軟得像塊濕棉花,舔了沒兩下就沒了力氣,腦袋往我手心里一歪,又不動了。我心里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,猛地脫下外套,小心翼翼地把它裹起來。
包在衣服里的小家伙輕得離譜,估計還不到兩斤重,抱在懷里像揣著片羽毛,可我的胳膊卻沉得抬不起來。獸醫站在三條街外,我一路小跑,外套里的小身子偶爾抖一下,像片風中的枯葉,每抖一次,我的心就跟著揪緊一分。
「嚴重脫水,還有細小。」 穿白大褂的醫生翻了翻小狗的眼皮,語氣凝重,「先輸液吧,能不能挺過今晚看它自己了。」 冰冷的針頭扎進它細得像電線的前腿,小家伙哼唧了一聲,卻沒掙扎,只是用那雙灰蒙蒙的眼睛望著我,像是在求救。
接下來的三天,我每天下班都往獸醫站跑。第一天它還在昏睡,輸液管里的藥一滴一滴往它身體里流,我就坐在旁邊數,數到第兩千滴時,它的尾巴尖突然抖了一下。第二天早上,醫生發來消息:「能喝兩毫升水了。」 我沖到獸醫站時,正看見它用舌頭舔著小碟子,雖然喝得很慢,可小尾巴在墊子里輕輕掃著,像片剛抽芽的葉子。
第五天傍晚,我去接它回家。小家伙已經能站起來了,看見我就搖搖晃晃走過來,前腿一軟摔在地上,卻立刻又爬起來,拖著輸液管往我腳邊蹭。醫生笑著說:「這小家伙求生欲強得很,知道是你救了它。」
現在的它,早不是那團灰蒙蒙的 「舊棉絮」 了。黃白相間的毛長得油亮,跑起來像顆滾動的小皮球,總愛叼著我的拖鞋滿屋跑。有次我假裝摔倒,它竟叼來創可貼,用爪子扒著我的手往傷口上按,那認真的模樣逗得我直笑。
那天整理舊衣服,翻出那件救過它的外套,袖口還留著塊淡淡的污漬,是它當時嘴角的白沫蹭上的。我摸著那塊痕跡,突然想起它第一次睜開眼望我的樣子,想起它舔我指尖時的柔軟,想起它在獸醫站抖了抖的尾巴尖。
原來拯救一個生命,從來都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。不過是脫下外套的瞬間,是守在輸液管旁的夜晚,是看著它從瀕死到歡跳的每一個細碎時刻。而這些時刻串聯起來,就成了生命里最溫暖的光 —— 你給了它活下去的機會,它便用一生的陪伴,回報你滿腔的熱忱。
此刻,小家伙正趴在我腳邊打呼嚕,肚子一起一伏的,像個飽滿的小饅頭。我低頭看著它,忽然明白,這世間最動人的救贖,莫過于你伸出手的那一刻,恰好接住了一個搖搖欲墜的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