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中秋,月亮圓得像枚銀幣,掛在老家的柿子樹梢上。我剛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樹下,就聽見 「嗚嗚」 的細響,像被踩住的老鼠在叫。
循聲望去,大黃狗正叼著團灰撲撲的東西甩來甩去,那東西軟乎乎的,四條小短腿在空中亂蹬。「誰家的老鼠被狗逮著了?」 我嘀咕著走近,大黃狗突然松口,那團東西 「啪」 地掉在地上,滾出老遠 —— 竟是只小奶貓,渾身沾滿泥巴,脖子上的毛濕成一綹綹,細弱的身子抖得像片秋風里的落葉。
「放下!」 我撿起腳邊的樹枝,沖著大黃狗吼了一聲。那狗斜睨我一眼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威脅聲,卻沒敢再上前。我趕緊蹲下去,小奶貓縮成個泥團子,閉著眼睛哼唧,爪子冰涼,像揣了塊冰。
「能活嗎?」 我用指尖碰了碰它的背,小家伙突然睜開眼,露出兩顆黑葡萄似的眸子,濕漉漉的,直勾勾地盯著我。那一刻,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,趕緊脫下外套,把它裹在里面。絨衣貼著皮膚,能感覺到它在發抖,像台小風箱在懷里抽氣。
回到家,我媽正往院里的繩上掛剛蒸好的月餅,見我裹著個東西進來,直皺眉:「哪撿的野貓,臟乎乎的。」 可當我把小奶貓放在臉盆里,用溫水一點點擦去泥巴時,老人家的眼神軟了 —— 露出的皮毛是淺棕色的,背上有三條深褐條紋,像畫上去的斑馬線。
「餓壞了吧?」 我媽翻出個小碟子,倒了點溫牛奶,用棉簽沾著往它嘴里送。小奶貓起初沒力氣,含著棉簽舔了兩下,突然來了精神,吧唧吧唧喝得滿臉都是奶漬。擦干凈后裹在我舊毛衣里,它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嚕,肚子一起一伏,像揣了只小青蛙。
「中秋撿的,就叫月餅吧。」 我摸著它軟乎乎的毛,小家伙動了動,往我手心鉆了鉆。
第二天一早,「月餅」 就顯露出調皮本色。我剛穿好鞋,它就邁著小短腿跟過來,尾巴豎得像根小旗桿,在我腳邊蹭來蹭去,「喵喵」 叫得嬌憨。我媽在灶台前烙餅,它就蹲在柴火堆上,歪著頭看,時不時伸出爪子去夠飄起來的面絮。
半個月后,「月餅」 已經能靈活地跳上炕。有天鄰居家的大公雞闖進院子,伸著脖子要啄我媽曬的干辣椒,「月餅」 突然從柴房竄出來,渾身的毛炸得像個絨球,沖著大公雞 「哈」 氣,小爪子在地上刨得沙沙響。那大公雞愣了愣,竟被這小不點嚇退了,撲騰著翅膀逃出了院子。我媽笑得直抹眼淚:「這貓兒,還挺護家。」
如今的 「月餅」,早不是當初那個泥團子。它總愛蹲在院墻上,陽光照在它油亮的皮毛上,像鍍了層緞子。聽見我媽喊 「吃飯」,就 「嗖」 地跳下來,蹭著老人家的褲腿往廚房跑。有次我視訊通話,鏡頭剛對準它,這家伙就豎起尾巴,用爪子去拍屏幕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音。
我媽常說:「要不是你中秋那天多管閑事,哪來這麼個活寶。」 我望著窗外的月亮,想起那個被大黃狗叼著的小奶貓,突然明白,所謂的溫暖,從來都藏在這些瑣碎的日子里 —— 是 「月餅」 蹭手心的溫度,是它嚇跑大公雞時炸起的絨毛,是每個回家的清晨,腳邊那團呼嚕嚕的暖意。
今年中秋回家,剛推開院門,「月餅」 就從墻頭跳下來,撲到我懷里,尾巴掃得我臉頰發癢。我抱著它往屋里走,聞到灶台上飄來月餅的甜香,突然覺得,這世間最動人的團圓,莫過于此:你救了它一命,它便用一生的陪伴,溫暖你的歲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