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拎著貓糧袋往小區車庫走時,腳邊突然竄過一團橘色影子。停下腳步的瞬間,那團影子也停了,回過頭來 —— 是大橘。
它瘦了些,毛發卻比去年亮了不少,陽光照在背上,像鋪了層曬干的橘子皮。沒等我喊它名字,大橘已經顛顛兒跑過來,到了跟前就往地上一趴,肚子朝上左右蹭,尾巴尖掃得地磚 「沙沙」 響,還是老樣子,黏人得不行。
我蹲下去摸它的腦袋,指尖剛碰到耳后,就看見它眼睛亮晶晶的。起初以為是反光,可順著陽光仔細瞧,一滴淚正從眼角滾下來,掛在絨毛上,像顆碎掉的露珠。
「你還真哭了啊?」 我喉嚨發緊,趕緊用指腹擦掉那滴淚。大橘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兒,往我手心又蹭了蹭,左額頭的毛蹭過指尖時,摸到塊平平的凸起 —— 去年那道被煙頭燙的疤,終于被新長的毛蓋住了。
去年深秋第一次見它,是在樓下的垃圾桶旁。大橘縮在破紙箱里,左額頭的毛禿了一小塊,焦黑的疤痕像片丑陋的枯葉,見人就往箱子深處鉆。我掰了半塊雞胸肉遞過去,它猶豫了好久才叼走,躲到車底吃的時候,尾巴一直夾著,像根被雨淋濕的繩子。
從那以后,我每天都往垃圾桶旁放貓糧。大橘總等我走遠了才出來,吃完了就蹲在單元樓門口的石墩上,見我下班回來,會輕輕 「喵」 一聲。
有次我加班到深夜,遠遠看見石墩上的橘色影子,走近了才發現它在發抖,原來夜里降溫,它竟在這兒等了我三個小時。
變故發生在十二月的一個傍晚。我照常去喂貓,卻只在石墩上看到半盆沒吃完的貓糧。問了常來喂流浪貓的張阿姨,才知道有人看見大橘被幾個小孩追著打,額頭就是那會兒被煙頭燙的。「它慘叫著跑了,往車庫那邊去的。」 張阿姨嘆著氣,「那片總有人扔東西,怕是躲起來不敢出來了。」
接下來的兩個月,我幾乎把小區翻了個遍。車庫的陰暗角落、綠化帶的灌木叢、甚至頂樓的天台,都留下過我的腳印。喂別的流浪貓時,總會多喊幾聲 「大橘」,可回應我的只有空蕩蕩的風。張阿姨說偶爾在車庫見過它的影子,瘦得像根柴,見人就往車底鉆,我這才稍微放點心 —— 至少它還活著。
此刻,大橘還在我腳邊打滾,肚子上的絨毛蹭得我褲腿發癢。我盯著它額頭那片已經長平的毛,忽然想起去年它躲在車底吃東西的樣子,想起石墩上瑟瑟發抖的冬夜,想起那些在車庫附近徒勞呼喊的傍晚。
「跟我回家吧。」 我把它抱起來時,大橘沒有掙扎,前爪輕輕搭在我胳膊上。走到單元樓門口,它突然轉過頭,用腦袋蹭了蹭我的下巴,濕漉漉的鼻子碰著我的皮膚,像在撒嬌,又像在道謝。
打開家門的瞬間,大橘從懷里跳下來,在客廳里小心翼翼走了一圈,最后停在陽台的貓爬架旁,回頭望著我,眼睛里又泛起了水光。
我走過去摸它的背,這一次,能清晰地感受到它身體的放松,不再像以前那樣緊繃著。
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,在地板上投下兩道依偎的影子。我忽然明白,大橘的眼淚里,藏著的不只是重逢的喜悅,還有那些獨自躲在車庫的恐懼,那些挨凍挨餓的夜晚,以及對一個安穩歸宿的渴望。
從今天起,它再也不用躲在陰暗的角落,再也不用擔心吃不飽飯。陽台上曬著的新貓窩,碗里滿滿的貓糧,還有我掌心的溫度,都是給它的承諾 —— 往后的日子,有我在,沒人再能傷害它,這顆受過傷的心,終于能在暖烘烘的家里,慢慢舒展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