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清晨五點半,天剛蒙蒙亮,我去街角買豆漿,遠遠看見環衛阿姨的橙色工作服在垃圾桶旁晃動。走近了才發現,她腳邊蹲著只小狗,棕黃色的毛粘成一綹綹,瘦得能數清肋骨,正哆哆嗦嗦往她掃帚底下鉆。
「姑娘早啊。」 阿姨擦了把額頭的汗,手里的饅頭掰了半塊遞過去。小狗猶豫了一下,叼起饅頭躲到車底,狼吞虎咽的樣子像幾輩子沒吃過東西。阿姨沒催,就站在旁邊等,掃帚斜靠在三輪車把上,車筐里的空寶特瓶叮當作響。
下午去菜市場,竟又撞見這一幕。阿姨推著三輪車慢悠悠走,車筐里鋪著塊藍格子布,那只小狗正坐得筆直,前爪搭著筐沿,舌頭伸出來半截,尾巴在筐里掃得布 「沙沙」 響。賣青菜的張奶奶見了,從塑料袋里掏出半根火腿腸:「來福又跟你上班啦?」
小狗 「汪」 了一聲,卻沒急著吃,先轉過頭用腦袋蹭了蹭阿姨扶車把的手。阿姨笑著摸摸它的頭,從口袋里掏出個小塑料袋:「剛買的香皂,晚上給你洗澡。」 陽光透過菜市場的帆布頂,在她鬢角的白發上鍍了層金邊。
修腳踏車的王大叔蹲下來,把塊舊毛巾墊進車筐:「這筐太硬,給它當個墊子。」 來福突然從筐里跳下來,圍著阿姨的掃帚轉了兩圈,又跑回筐里坐好,尾巴尖還沾著片枯黃的葉子。
有人路過打趣:「阿姨,自己都舍不得吃,還給狗買骨頭?」 她正用袖口擦車把上的灰,聞言笑了:「那天它蹲垃圾站發抖,眼睛水汪汪看著我,像個沒人要的娃。
」 話音剛落,來福就用濕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手心,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菊花。
現在這條街的人都認識來福了。下雨天,阿姨會在車筐上支把小花傘,來福就縮在傘底下,只露出個毛茸茸的腦袋;大晴天,王大叔給它找了頂舊草帽,扣在頭上正好遮住眼睛,逗得買菜的人直樂。
有次我起得早,看見阿姨在路邊吃早飯,半個饅頭分成了兩半,她吃干的,泡了熱水的那半推給來福。小狗小口舔著饅頭渣,時不時抬頭看她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音,像在撒嬌。
「累嗎?」 我問她。阿姨正給來福梳毛,梳子是張奶奶用舊的木梳:「累啥,有它陪著,掃大街都有勁兒。」 來福像是聽懂了,突然跳起來,把前爪搭在她胳膊上,舌頭在她手背上舔出一串濕痕。
傍晚收攤時,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。阿姨推著車往前走,來福在筐里東張西望,遇到熟悉的攤主就 「汪」 兩聲打招呼。風吹過街角的梧桐葉,我突然明白,所謂的家,從來不是華美的房子,而是有人把你放在心尖上,是車筐里的那塊舊毛巾,是分你半塊饅頭的溫柔,是兩個孤獨的靈魂,終于找到了可以互相依偎的港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