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園的草坪被曬得發蔫,我踩著露水散步時,瞥見櫻花樹底下有個銀色的太空箱,半開的門耷拉著,像只受傷的翅膀。走近了,一股淡淡的腐味飄過來 —— 箱子里躺著只貓,渾身的毛粘成硬疙瘩,幾處傷口結著黑痂,最嚴重的后腿處,破潰的皮膚露出粉色的肉,被蒼蠅圍著打轉。
它連頭都抬不起來,只有肚子微弱的起伏證明還活著。眼睛半睜著,露出半只渾濁的黃眼珠,像蒙著層灰。聽見我的腳步聲,喉嚨里發出 「嗬嗬」 的輕響,像破風箱在抽氣,卻沒力氣動一下。太空箱的角落里,放著個空罐頭,大概是被人遺棄時留下的。
「能起來嗎?」 我蹲下來,手指剛碰到它的背,就感覺到一陣滾燙。小貓的身體猛地抖了一下,卻沒能抬起頭,只是用頭頂了頂我的手心,軟得像團棉花,卻帶著灼人的溫度。旁邊晨練的大爺嘆了口氣:「昨天就躺在這兒了,我還以為是只死貓。」
抱起它時,才發現這小家伙輕得嚇人,四肢軟得像沒骨頭,搭在太空箱邊緣。往寵物醫院跑的路上,它突然動了動,用腦袋蹭我的手腕,濕乎乎的鼻子碰得我癢癢的,像是在說 「謝謝」,又像是在求救。
寵物醫院的玻璃門被我推開時,醫生正在給一只金毛打針。他接過小貓,翻看它的傷口時皺緊了眉:「嚴重感染,脫水也厲害,先輸液吧。
」 針頭扎進小貓前腿的瞬間,它疼得縮了縮,卻沒叫,只是把眼睛閉得更緊了,黃眼珠徹底藏進了眼瞼里。
每天下班,我都先去醫院。起初它只能躺著,用針管往嘴里推營養膏,一半會從嘴角流出來,沾得下巴上全是。第五天傍晚,我剛推開門,就看見它趴在籠子里,前腿撐著身體,正努力抬起頭,看見我時,尾巴尖輕輕晃了晃,像片被風吹動的葉子。
「能爬了。」 護士笑著說,「早上還試著跳了一下,摔在墊子上,自己愣了半天。」 我伸手進籠子,小貓猶豫著,慢慢挪過來,用頭頂我的手心,傷口處的痂蹭在皮膚上,有點扎人,卻讓我鼻尖一酸 —— 它正在好起來。
帶回家那天,它縮在太空箱的角落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。給它鋪了塊舊毛巾,倒了點溫水,它試探著舔了舔,抬頭看我一眼,然后小口小口地喝起來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音。夜里睡覺,它突然從箱子里爬出來,蹲在我的枕頭邊,呼吸聲細細的,像根線。
喂藥成了每天的功課。把藥片掰碎混在貓罐頭里,它總是先把肉挑著吃完,把藥片剩下,用鼻子拱到一邊,像是在抗議。我假裝生氣,它就會慢慢走過來,用頭頂我的手背,尾巴在地板上掃出 「沙沙」 聲,然后認命地把藥片舔進嘴里,苦得直皺眉,卻乖乖咽了下去。
最讓人驚喜的是第十天早上。我被 「窸窸窣窣」 的聲音吵醒,看見小貓正趴在窗簾上,爪子勾著布料,一步一步往上爬,后腿的傷口還沒完全長好,爬兩步就滑下來,卻立刻又弓起身子往上跳,像個不服輸的小戰士。
一個月后,它的傷口徹底愈合了,新長出的毛短短的,像層絨毛。原本灰撲撲的黃眼珠變得清亮,像兩顆琥珀。第一次在客廳里跑,它撞到了茶幾腿,疼得 「喵」 了一聲,卻立刻又蹦起來,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,把沙發墊扒得亂七八糟。
現在的它成了家里的 「搗蛋鬼」。我寫作業時,它就趴在練習冊上,用尾巴掃我的筆尖;開罐頭時,它會蹲在旁邊,爪子搭在我的膝蓋上,眼睛瞪得溜圓;連洗澡都不再害怕,反而用爪子拍水面,濺得我滿臉都是水珠。
周末帶它去公園,特意繞到那棵櫻花樹下。草坪上早已空蕩蕩的,只有太空箱被清潔工收走后留下的淺痕。小貓突然從我懷里跳下來,在草地上打了個滾,然后跑回來,用頭頂我的褲腿,尾巴搖得像朵花。
「還記得這兒嗎?」 我摸著它柔軟的毛,它突然抬起頭,用舌頭舔我的手心,濕漉漉的,像是在回應。陽光透過櫻花樹的縫隙照下來,把它的影子投在草地上,毛茸茸的,暖得人心頭髮燙。
鄰居看見它,總說:「這貓跟你親得很。」 小貓像是聽懂了,突然跳上我的肩膀,把腦袋往我脖子里鉆,爪子勾著我的衣服,生怕掉下去。我抱著它往家走,它的尾巴掃得我臉頰癢癢的,突然明白,所謂的自豪,不是救了它一命,而是看著這團曾經奄奄一息的小毛球,現在能在陽光下蹦跳,能在我懷里撒嬌 —— 關愛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付出,它能讓兩個孤獨的生命,都找到溫暖的歸宿。
現在每次打開衣柜,都會看見那個太空箱,被我洗干凈收在最下面。小貓總愛鉆進去,在里面打盹,尾巴尖從箱門的縫隙里露出來,輕輕晃。我看著它蜷縮的樣子,突然想起那個清晨,櫻花樹下的它躺著不能動,而現在,它能在我身邊,活得這樣鮮活 —— 生活真的會因為一點點關愛,變得閃閃發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