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區西北角的垃圾堆旁,總蹲著兩個瘦骨嶙峋的影子。大貓的毛糾結成灰黑色的氈片,沾著不明污漬,小貓跟在后面,走路還搖搖晃晃,叫聲細得像根線。傍晚時分有人路過,大貓就會站起來喵喵叫,聲音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,小貓則躲在媽媽身后,只露出半只毛茸茸的腦袋。
第一次被這對母子打動,是在一個下著小雨的傍晚。下班回來的人路過垃圾堆,聽見微弱的叫聲,轉頭就看見大貓正用身體給小貓擋雨,自己半邊身子淋得濕透。那人心里一酸,轉身跑回家,端來一盤剩菜和半碗清水,輕輕放在離它們不遠的石板上。
大貓警惕地盯著人退開幾步,才帶著小貓慢慢走過來。它先聞了聞飯菜,確認安全后,用鼻子把一塊魚肉拱到小貓嘴邊。小貓狼吞虎咽地吃著,大貓就在旁邊舔水,時不時抬頭看一眼不遠處的人,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聲,像是在道謝。
從那天起,那人每天傍晚都會帶些吃的過來。有時是家里剩下的米飯,有時是特意買的貓糧,大貓漸漸放下了戒心,見人走近不再躲閃,只是用尾巴尖輕輕掃著地面,小貓則敢湊到人的腳邊,用毛茸茸的腦袋蹭鞋幫,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葡萄。
變故發生在一周后的清晨。那人像往常一樣端著貓糧出門,卻只看見大貓孤零零地蹲在石板上,見人過來,立刻站起來喵喵叫,聲音里帶著焦慮,還不停地用爪子扒拉人的褲腿,往小區深處拽。
「小貓呢?」 人跟著大貓在小區里轉了兩圈,問了晨練的老人,又問了保潔阿姨,都說沒見過那只毛茸茸的小家伙。大貓蹲在單元門口,望著來往的人,叫聲越來越啞,最后索性趴在地上,尾巴無力地垂著,像根打了蔫的草。
接下來的幾天,大貓不再去垃圾堆旁等食,而是整天在小區里轉悠。有人看見它鉆進灌木叢,有人見它蹲在下水道口張望,每次聽見小孩的笑聲,都會猛地站起來,朝著聲音的方向跑,跑幾步又停下,像是想起自己的孩子還沒找到。
三天后的深夜,樓道里突然傳來急促的抓門聲。打開門一看,是渾身沾滿泥污的大貓,正用爪子不停地拍打著門板,見人出來,立刻轉身往小區東邊跑,跑兩步就回頭張望,像是在催促。
跟著大貓轉到第三個下水道口時,終于聽見了微弱的喵喵聲。借著手機的光,能看見下水道的鐵柵欄里,縮著一團小小的影子,正是失蹤的小貓。它比幾天前瘦了一圈,左前腿上有道血痕,見有人靠近,立刻發出驚恐的叫聲,卻因為害怕,怎麼也爬不上濕滑的井壁。
大貓扒在柵欄上,對著下面的小貓喵喵叫,聲音里滿是心疼。有人找來鉗子撬開柵欄,剛把小貓抱出來,大貓就立刻湊上去,用舌頭舔它受傷的腿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聲音,像是在責怪又像是在安慰。
小貓被帶去寵物醫院時,大貓就蹲在診室門口等,誰也趕不走。
獸醫檢查后說,小貓是被別的動物咬傷了,好在傷口不深,消消毒就能好。處理傷口時,小貓疼得直哆嗦,卻沒掙扎,只是望著門口的方向,直到看見大貓的影子,才委屈地叫了兩聲。
把小貓帶回家照顧的日子里,大貓每天都會準時蹲在門口。清晨的露水打濕它的毛,它也不肯挪動半步,只是望著防盜門的方向,聽見里面傳來小貓的叫聲,就會站起來回應,聲音溫柔得像團棉花。
有人找來舊紙箱,墊上不用的毛衣,放在陽台角落。小貓的傷漸漸好了,能跳上紙箱曬太陽,大貓就趴在旁邊守著,用爪子輕輕扒拉小貓的尾巴,像是在玩鬧。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,把兩只貓的影子拉得長長的,像幅溫暖的畫。
小區群里有人討論這對貓母子的去處。有人說流浪貓身上有病菌,建議聯系救助站;有人發來寵物醫院的地址,說可以免費打疫苗;住在樓下的老太太拎來一袋貓糧:「我家老頭子生前也愛喂貓,這袋子給它們吧。」
猶豫了好幾天,有人終于在一個周末的早晨,打開了陽台的門。大貓試探著走進去,先聞了聞小貓的窩,又抬頭看了看周圍,確認安全后,才跳上紙箱,把小貓摟進懷里。兩只貓依偎在一起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音,像台老舊的收音機在播放溫暖的調子。
現在每天清晨,小區里的人都會看見有趣的一幕:大貓跟在人后面下樓,小貓則趴在那人的肩膀上,爪子緊緊抓住衣領,毛茸茸的尾巴掃得人脖子癢癢的。到了傍晚,這對母子又會蹲在單元門口等,見人回來就站起來轉圈,大貓會把找到的小石子放在門口,小貓則叼來片完整的落葉,像是在送禮物。
有人的朋友來做客,看見沙發上的貓毛皺眉:「你這屋里都成貓窩了。」 話音剛落,小貓突然跳上沙發,用腦袋蹭那人的臉頰,大貓則叼來朋友的拖鞋,輕輕放在她腳邊。那人笑著抱起小貓:「你看,它們多懂事。」
夕陽落在陽台的紙箱上,那里曾經是兩只貓唯一的避風港。如今紙箱還在,只是里面的舊毛衣換成了柔軟的棉墊,大貓和小貓蜷縮在一起,尾巴纏在一塊兒。有人坐在旁邊看書,偶爾伸手摸摸它們的頭,兩只貓就會舒服地瞇起眼睛,把肚子露出來,像是在說 「我們有家了」。
小區的垃圾堆旁,再也看不見那兩個瘦骨嶙峋的影子。但總有人說,在清晨的陽光下,看見陽台的欄桿上,蹲著兩只曬太陽的貓,大的望著遠方,小的依偎在旁邊,風揚起它們干凈的毛發,像在訴說一個關于守望與歸宿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