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樂的晨光剛漫過車窗,老公正蹲在車邊倒狗糧,冷不丁一道灰影子 「嗖」 地竄過來,停在他腳邊。我推開車門一看,是只巴掌大的小狗,毛亂得像團被揉過的麻線,分不清品種,只有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,直勾勾盯著狗糧碗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」 的聲兒,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滴。
「慢點吃,沒人搶。」 老公往它跟前挪了挪碗,小狗立刻把腦袋扎進去,耳朵被狗糧埋住半截,尾巴在地上掃出細弱的 「沙沙」 聲。半碗糧沒半分鐘就見了底,它抬起頭,鼻尖沾著幾粒狗糧,舌頭在嘴邊繞了兩圈,突然朝老公的褲腿蹭過來,毛上的土渣蹭得布料發灰。
旁邊開雜貨鋪的阿姨探出頭:「這狗在附近晃了快半個月,前兩天還見它跟在收廢品的三輪車后面跑。」 她揮著蒲扇朝我們笑,「天熱得路面能煎雞蛋,你們不帶它走,怕是熬不過這兩天。」
我蹲下去摸它的背,指縫里全是打結的毛,底下的皮膚燙得像塊小火炭。小狗突然伸出舌頭,舔了舔我沾著露水的手背,濕乎乎的,帶著點溫熱的癢。正午的太陽把車殼曬得發白,它趴在地上喘粗氣,肚皮一鼓一鼓的,像個漏了氣的小皮球。
「走嗎?」 老公踢了踢輪胎,小狗立刻抬起頭,耳朵 「唰」 地豎起來,眼睛亮得驚人。一開車門,它竟 「嗖」 地跳上后座,蜷在腳墊的角落,尾巴圈住自己的身子,乖得像團不會動的毛球。
后視鏡里,它的小腦袋隨著車身晃悠,卻始終盯著我們的背影,沒發出一點聲兒。
給它起名 「樂丫」,取博樂的 「樂」 字,希望它往后總樂呵呵的。到服務區停車時,我翻出包里的濕巾,想給它擦臉。剛碰到耳朵,樂丫突然打了個哆嗦,卻沒躲,只是用鼻子輕輕蹭我的手腕,像在說 「不疼」。擦到眼睛周圍,才發現它的睫毛上還沾著草籽,黑眼珠滴溜溜轉,把我們的影子映得清清楚楚。
傍晚路過草原,老公把車停在野花叢邊。樂丫剛下車就撒歡似的跑,四條細腿在草地上蹦跶,毛被風吹得亂糟糟的,像朵盛開的蒲公英。突然它停住腳步,用鼻子拱起塊小石頭,叼著跑到我腳邊,輕輕放在鞋面上,尾巴搖得像朵花。
夜里住在蒙古包,老闆娘端來奶茶,見樂丫趴在我腳邊,笑著說:「這狗通人性,知道誰疼它。」 正說著,樂丫突然站起來,叼起地上的紙巾,往垃圾桶的方向拖,雖然力氣小,卻一步沒停,逗得老闆娘直拍手。
第二天清晨出發時,樂丫竟自己跳上了副駕,爪子扒著車窗看外面的羊群。陽光穿過它的耳朵,能看見細細的血管,像描了道粉色的線。老公邊開車邊笑:「本來是趟自駕,這下成了遛狗之旅。」 話音剛落,樂丫突然轉過頭,把腦袋擱在他的胳膊上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兒,像台剛上弦的小馬達。
現在樂丫正歪著頭看窗外的白楊樹,尾巴時不時掃掃我的腳踝。車窗外的草原像塊綠毯子,羊群在遠處慢慢挪,樂丫的小鼻子貼在玻璃上,映出個圓圓的濕印。這趟本以為平平淡淡的旅程,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小生命,變得沉甸甸的 —— 它蹭過的手心還留著癢意,它趴在腳墊上的溫度還沒散去,這些細碎的溫暖,早把 「累贅」 兩個字泡得軟軟的,成了旅途中最珍貴的意外。
其實緣分就是這樣吧,在博樂的晨光里,在半碗狗糧的熱氣里,在它跳上車的瞬間里,悄咪咪地結了個網,把兩個世界的溫暖,都兜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