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拐角的垃圾堆旁,灰影在蠕動時帶起一串蒼蠅。我踢開腳邊的啤酒瓶,那團毛突然停下來,露出雙琥珀色的眼睛 —— 是只小貓,后腿以詭異的角度擰著,傷口結著黑痂,被蒼蠅爬過的地方泛著膿白。
它瘦得能數清每根肋骨,像塊被雨水泡脹的破抹布,卻偏偏支棱著腦袋看我。我蹲下來的瞬間,它突然發出 「哈」 的氣音,喉嚨里卻帶著哭腔,前爪在地上刨出淺坑,像只被逼到絕路的小獸。
「別怕。」 我剛伸出手,它竟拖著斷腿往后挪,后腿在碎石上蹭出沙沙聲,血珠滲進磚縫里。這股勁兒讓我想起七歲那年摔斷胳膊,在衛生院死死咬著嘴唇不肯哭的自己。
抱起來時才發現它比想象中小,蜷在我臂彎里只占了半個巴掌。后爪的傷口蹭在 T 恤上,留下道暗紅的印子,像朵開敗的花。路過五金店時,老闆探出頭:「這種野貓活不成的,扔了吧。」 小貓突然抬起頭,對著老闆的方向 「喵」 了一聲,聲音啞得像生銹的門軸。
寵物醫院的消毒水味里,醫生捏著 X 光片嘆氣:「盆骨碎成三塊,內臟全是寄生蟲,就算救活也站不起來。」 他筆帽敲著桌面:「安樂吧,少受罪。」
我盯著保溫箱里的小貓,它正用前爪扒拉著箱壁,指甲在塑料上劃出細響。玻璃倒影里,我的眼睛紅得像剛哭過 —— 去年父親臨終前,醫生也是這樣勸的,可他抓著我的手說 「再試試」 的樣子,和現在小貓看我的眼神重疊在一起。
「多少錢都治。」 我掏出銀行卡時,指尖在發抖。手術燈亮了三個小時,每回護士出來拿器械,我都覺得心臟被攥緊了些。中途醫生出來擦汗:「它居然在掙扎著舔我的手套,這小東西求生欲真強。」
第二天去看它,小貓趴在墊著電熱毯的小床上,鼻子上還插著輸液管。見我靠近,它費力地歪過頭,用額頭蹭我的指尖 —— 那觸感像塊溫熱的絨布,帶著點生理鹽水的涼。護士笑著遞過針管:「剛給它喂了點營養膏,居然吧唧嘴了。」
現在每天早上,我都提著煮得爛爛的雞胸肉去醫院。昨天它居然能用前爪抱住勺子,雖然沒叼穩,肉沫掉了滿臉,卻把旁邊的護士逗笑了。醫生說這三天是關鍵期,要是能挺過感染期,就有站起來的希望。
剛才給它換尿墊時,發現它尾巴尖輕輕掃著我的手腕,像在打招呼。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它耳朵上,絨毛里的小血管看得清清楚楚,鮮活得讓人心頭髮燙。
巷口的垃圾堆還在,只是那團灰影不見了。我總覺得,等這小家伙好了,得帶它回那個拐角看看 —— 不是為了記恨那些漠視,而是想告訴它:你看,再難的路,只要熬過去,總會有人把你護在臂彎里,再也不用拖著傷腿,在垃圾堆里找明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