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園的冬青叢底下,縮著團巴掌大的毛球。陽光穿過梧桐葉,在它背上投下斑駁的影,虎斑紋隨著呼吸輕輕動,像塊流動的琥珀。我剛蹲下來,小家伙的尾巴尖就抖起來,細得像根蘆葦,在風里晃晃悠悠。
「跟我回家吧。」 我掏出包里的火腿腸,掰碎了遞過去。指尖剛碰到地面,就見個粉粉的小鼻尖湊過來,輕輕碰了碰碎末 —— 是只貍花貓,兩只耳朵豎著,眼白泛著點藍,看著還沒斷奶。突然它伸出帶倒刺的舌頭,卷走一塊火腿,小嘴巴吧嗒吧嗒嚼著,胡須一翹一翹的。
羽絨服口袋成了臨時貓窩。走在回家的路上,隔著布料能感覺到它在用爪子踩奶,熱乎乎的小肚皮貼著我的毛衣,像揣了個暖水袋。路過小區門口的宣傳欄,目光掃過 「禁止養寵物」 的條款,腳步頓了頓。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家伙,它突然 「喵」 了一聲,細得像根棉線。
閨蜜在視訊里看著紙箱里的小貓直拍大腿:「這叫綁架代替購買,值!」 正說著,小家伙抱著棉簽啃得歡,突然躥起來撞翻了水碗,水灑在我新買的書上,暈出淺痕,旁邊還印著幾個濕漉漉的梅花爪印 —— 原來它的爪子是白的,像戴了四只小手套。
頭七天過得雞飛狗跳。凌晨三點總能聽見紗窗傳來 「嘩啦」 聲,小家伙扒著網眼學狼嚎,聲音又細又尖,像在哭。
我舉著手機查資料,才知道幼貓離開母貓會這樣叫滿一周。第五天去買羊奶,寵物店的收銀員盯著我眼下的黑眼圈笑:「比談戀愛費神吧?」 貨架那邊突然傳來響動,轉頭看見它正抱著逗貓棒,在貓糧堆里打滾,虎斑紋沾了不少貓糧渣。
回家路上,它扒著背包拉鏈探出頭,小鼻子在風里嗅來嗅去。走到樓下的梧桐樹旁,突然伸出爪子,拍落我肩頭的落葉,指甲尖帶著點癢意。我把它捧出來,放在草地上,看它追著蒲公英的絨毛跑,四條小短腿倒騰得飛快,像個上了發條的小玩具。
舊毛衣改的貓窩放在床頭,小家伙總愛蜷在里面,肚皮隨著呼吸起伏,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兒。窗台上的綠蘿啃出了牙印,沙發角留著磨爪子的抓痕,陽台上晾著的襯衫沾滿貓毛,像落了層蒲公英的絨。上個月的獎金變成了疫苗本上的印章,昨天剛付完押金,換到了允許養寵物的房子。
寵物醫院的醫生說,貍花貓能活十五年,夠讀完整個義務教育。我低頭看它正抱著我的手指啃,小牙齒尖尖的,卻沒用力。突然它翻身露出肚皮,四個白爪子在空中亂蹬,像在跳笨拙的踢踏舞。
凌晨四點,它準時趴在我胸口打呼嚕,熱乎乎的氣息吹在我下巴上。那些說養貓麻煩的人,大概沒見過這份沉甸甸的溫暖 —— 是凌晨學狼嚎時,你舉著手機查資料的耐心;是它踩奶時,你屏住呼吸的溫柔;是看著它啃綠蘿,又舍不得罵的縱容。
陽光爬上窗台,照在它毛茸茸的背上。我想起第一次在公園見到它的樣子,縮在冬青叢里,尾巴尖抖得像根蘆葦。現在它正撲向我晃悠的鞋帶,虎斑紋在光里閃,像塊被擦亮的琥珀。原來所謂緣分,就是那天你多走了兩步,多看了一眼,多說了那句 「跟我回家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