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市場的風扇 「吱呀」 轉著,我捏著老婆列的清單在人群里鉆 —— 豆芽要掐頭去尾的,肥牛卷得帶雪花紋,凍豆腐得是鹵水點的。走到巷口那家 「老地方火鍋」,老闆娘正揮著蒼蠅拍趕蚊子,玻璃柜里的毛肚還在冒冷氣。
「豆芽賣完啦?」 我扒著柜台往里瞅,眼角余光瞥見后廚門口的麻袋堆里,有團毛茸茸的東西動了動。
那團毛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,灰撲撲的,四只細腿撐著圓滾滾的肚子,其實全是骨頭架。它正用爪子扒拉眼角,糊著的黃眼屎把眼睛粘成條縫,叫起來 「喵嗚喵嗚」 的,細得像根快斷的棉線。
「隔壁汽修鋪扔這兒的,」 老闆趿著拖鞋過來,踢了踢麻袋,「昨天就蹲這兒,喂了點剩湯也不喝,你要就拿走,省得在這兒礙眼。」
老婆剛從隔壁水果攤轉過來,手里還拎著串沒結賬的葡萄。她一彎腰,那小貓突然從麻袋里探出腦袋,舌頭舔了舔她的涼鞋尖,像片羽毛掃過腳背。
「你看它爪子,」 老婆的聲音發顫,我這才發現小貓的肉墊裂著道道血口子,沾著黑泥。她轉身跟老闆說葡萄先放著,眼淚 「啪嗒」 掉在水泥地上,砸出個小小的濕印:「這麼熱的天,它縮在這兒跟烤紅薯似的,沒媽疼可咋活啊。」
我把小貓揣進汗濕的 T 恤里,肚皮貼著它發燙的小身子,像揣了個暖水袋。
去寵物醫院的路上,它在我懷里打了個哆嗦,尿了我一肚子,腥臊味混著汗味,竟比菜市場的魚攤還上頭。
穿白大褂的姑娘用棉簽蘸著生理鹽水擦它眼睛,擦一下它就 「喵」 一聲,聲音軟得像棉花糖。「貓瘟弱陽性,得住院觀察。」 老婆剛要掏手機付錢,小貓突然伸出爪子,勾住了她垂著的銀手鏈,鈴鐺 「叮鈴」 響了一聲。
住院那幾天,我們每天提著煮得爛爛的雞胸肉去看它。第三天去時,姑娘笑著指保溫箱:「昨天給它換墊子,一拿開就跟我急,非得抱著你留的塑料袋睡。」 那是老婆裝葡萄的袋子,上面還沾著點紫瑩瑩的汁。
接回家那天,小貓站在玄關的腳墊上打晃,尾巴尖卷成個小問號。老婆把它放在沙發上,剛轉身去洗草莓,就聽見 「咚」 的一聲 —— 這小家伙竟跟著跳下來,跌跌撞撞追到廚房,抱著她的拖鞋啃得正香。
給它起名叫桃桃,因為老婆說它毛根泛著點粉,像沒熟透的水蜜桃。現在每天下班,一開門就見它蹲在鞋柜上,看見我就 「喵」 一聲,尾巴豎得像根小旗桿。
上周請朋友來吃火鍋,剛把肥牛卷下鍋,桃桃突然跳上餐桌,爪子伸進芝麻醬碗里撈了撈,甩得滿桌都是黃點點。朋友舉著手機笑:「你們這哪是吃火鍋,分明是給貓開歡迎宴。」
老婆正擦它爪子上的芝麻,它突然伸出舌頭舔她的手腕,癢癢的。
我望著鍋里翻騰的丸子,突然想起那天在火鍋店,要是沒多看那麻袋一眼,這小毛團說不定就真成了菜市場角落里的一撮灰。
空調風掃過餐桌,桃桃蜷在老婆腿上打呼,小肚子隨著呼吸一鼓一鼓。誰說不是緣分呢?本來是奔著豆芽去的,卻撈回來這麼個小天使,讓這頓沒吃成的火鍋,變成了這輩子最值的買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