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點的防盜門突然傳來 「咚咚」 的撓門聲,像有人用指甲蓋急促地叩擊。我迷迷糊糊爬起來,剛拉開條縫,一團黃毛就擠了進來,是那只被我喂胖的流浪貓。
伸手摸它肚皮的瞬間,我徹底清醒了 —— 原本圓滾滾的肚子癟得像泄了氣的皮球,松垮垮的皮膚垂下來,和昨天傍晚那個沉甸甸的模樣判若兩貓。「你咋回事?」 我扒拉它的耳朵,貓突然仰起頭叫,聲音啞得像含著沙,轉身就往門口沖,爪子抓得門板 「刺啦」 響,尾巴豎得像根旗桿。
樓道里黑黢黢的,聲控燈壞了三天,手機手電筒的光在墻壁上晃出歪歪扭扭的影子。貓走兩步就回頭等我,黃眼睛在暗處亮得像兩盞小燈,見我跟上,立刻鉆進樓梯拐角的雜物堆,爪子扒拉著個破紙箱直哼哼。
「原來在這兒。」 我蹲下來掀開紙箱蓋,手機光掃過的瞬間,心猛地一軟 —— 四只濕漉漉的小毛球擠在一塊兒,眼睛還沒睜開,粉嘟嘟的鼻子蹭來蹭去,像四顆剛剝殼的花生米。貓媽媽立刻蜷成圈,把小貓們攏進懷里,挨個舔它們的腦袋,喉嚨里發出輕柔的咕嚕聲,和剛才撓門時的急躁判若兩貓。
半個月前在樓下遇見它時,這只黃白相間的流浪貓瘦得能數清肋骨,肚皮卻鼓得發亮。我蹲在路邊拆火腿腸,它猶豫著湊過來,尾巴尖掃過我手背,突然把腦袋往我手里拱,粗糙的舌頭舔得我手心發麻。
從那天起,每天傍晚它都會蹲在單元門口的石墩上,見我拎著貓糧袋子就站起來轉圈,尾巴掃得石墩 「沙沙」 響。
昨兒傍晚降溫,我端著貓糧喊它進屋,它卻蹲在陽台花盆邊不肯動,沖我 「喵嗚」 叫,肚子比前幾日墜得更低,乳頭脹得通紅。「快生了就別挑食。」 我笑著把碗往它跟前推,哪成想那會兒它是在等我看見它的窘迫,還是在跟我告別?
輕手輕腳把紙箱抱回屋,找了件舊毛衣墊在窩里。貓媽媽跳進去,用鼻子挨個把小貓往肚子底下扒拉,抬頭看我的時候,黃眼睛濕漉漉的,像沾了露水的野菊花。我給它倒了碗溫羊奶,它湊過來喝,喉嚨里的震動聲傳到我手背上,像台小馬達在轉。
窗外泛起魚肚白時,小貓們開始拱著找奶吃。最小的那只總被擠到邊兒,貓媽媽發現了,用爪子把它扒拉到中間,還用舌頭舔舔它的小尾巴,像是在安慰。我坐在旁邊看,突然想起小時候外婆家的母貓生崽,也是這樣叼著我的褲腳往窩里拽,非要我看著它的寶寶才安心。
「以后就留在這兒吧。」 我摸著貓媽媽不再圓鼓的肚皮,它的毛在晨光里泛著暖黃,「我給小貓們起名字,老大叫黃米,老二叫白粥,老三叫黑豆,老四叫奶糖,好不好?」 它甩了甩耳朵,把腦袋擱在爪子上,眼睛慢慢瞇成了縫,尾巴尖輕輕掃著我的手腕,像是答應了。
天大亮時,快遞員按門鈴,貓媽媽立刻繃緊身子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警告聲,直到我說是自己人,它才放松下來,卻始終把小貓護在懷里。我突然明白,它凌晨三點撓開我的門,不是因為害怕,而是想告訴我:「你看,我有寶寶了,你能幫我守著它們嗎?」
現在每天下班,剛到樓道就聽見窩里的動靜。貓媽媽會蹲在門口等我,尾巴搖得像朵花,等我換完鞋,就領著我去看它的孩子們 —— 四只小貓已經長出絨毛,黃白相間的,像極了它們的媽媽。我伸手想摸,貓媽媽會用鼻子蹭我的手背,像是在說 「輕點」。
朋友來做客時,指著滿地的貓毛皺眉:「你這屋里快成動物園了。」 話音剛落,最小的奶糖突然從窩里爬出來,搖搖晃晃地往我腳邊挪,貓媽媽趕緊跟過來,用身體護住它,抬頭沖我叫,聲音軟乎乎的。我抱起奶糖笑:「這可是凌晨三點的信任,千金不換。」
夜里寫東西時,貓媽媽會跳上書桌,趴在鍵盤旁邊,小貓們擠在它肚子上睡覺,偶爾發出細細的哼唧聲。台燈的光落在它們身上,毛茸茸的一團,溫暖得像個小太陽。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樓下遇見它,瘦得皮包骨頭,卻敢把腦袋往我手里拱 —— 原來信任從來都不是突然降臨的,是從半個月前那根火腿腸開始,從每天傍晚的等待開始,一點點攢起來的。
凌晨三點的敲門聲成了再也不會有的事,但每個清晨,我都會被小貓們的奶叫聲喚醒。貓媽媽趴在我枕邊,黃眼睛里映著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光,尾巴輕輕搭在我的胳膊上。這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個黑黢黢的樓道,它走兩步就回頭等我的樣子,突然覺得,被一只流浪貓當成可以托付的人,是這輩子收到過最珍貴的禮物。
現在四只小貓已經會滿地跑了,黃米總愛追著貓媽媽的尾巴跑,白粥喜歡趴在我拖鞋上睡覺,黑豆最淘氣,總往書架上爬,奶糖還是最小的那個,總躲在我手心發抖。貓媽媽看著它們鬧,偶爾抬起頭沖我叫,像是在分享當媽媽的喜悅。
窗外的陽光正好,照在毛茸茸的一家五口身上,暖得讓人想睡覺。我突然明白,所謂的幸福,不過就是凌晨三點的信任,是晨光里的呼嚕聲,是被四只小貓和它們的媽媽,當成全世界的那種感覺 —— 踏實,溫暖,且千金不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