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風還帶著涼意,我在單位門口的梧桐樹下,踢到個半開的鞋盒。硬紙板被露水打濕,軟塌塌地蓋著,里面傳來細若蚊蚋的 「吱吱」 聲。
掀開盒蓋的瞬間,心猛地揪緊了。是只剛出生的小橘貓,渾身沾著灰,像塊被人丟棄的煤渣,眼睛還沒完全睜開,只有條細細的縫,四肢蜷縮著,冷得直打顫。我伸手碰它,小家伙突然往我手心蹭了蹭,力道輕得像片羽毛,卻帶著股拼命求生的勁兒。
「這麼小的奶貓難養活。」 同事湊過來看了眼,「貓媽媽不在,撐不過三天。」 可我望著它凍得發紫的小耳朵,實在挪不開腳。扯下脖子上的羊絨圍巾,小心翼翼地把它裹起來,那團橘色的小毛球立刻往暖和地方鉆,在圍巾里拱出個小小的窩。
寵物醫院的保溫箱像個透明的小房子。醫生用針管往它嘴里推羊奶粉,小家伙卻沒力氣吞咽,奶液順著嘴角往下淌。「才出生三天,體溫太低了。」 醫生把暖水袋墊在它身下,「每兩小時喂一次,夜里也不能停。」 我抱著鞋盒回家時,里面的小生命發出微弱的哼唧,像台快沒電的小馬達。
頭兩周簡直是場硬仗。我在手機上定了十幾個鬧鐘,凌晨兩點、四點、六點…… 每次都迷迷糊糊爬起來,把羊奶粉溫到 38 度,用去掉針頭的針管一點點往它嘴里推。小家伙起初不配合,小舌頭把奶液頂出來,我就用棉簽沾著奶,耐心地抹在它嘴邊。
喂完奶還得用濕棉球擦它的屁股,幫它排便,動作輕得像在處理易碎品。
鞋盒被我放在床頭,里面鋪著舊毛衣。夜里總能聽見細微的響動,是煤球(我給它起的名)在夢里蹬腿,或是餓了發出的小聲嗚咽。有次驚醒,發現它從毛衣上滾了下來,正趴在我的拖鞋上,小爪子緊緊抱著鞋幫,大概是把這里當成了最安全的地方。
變化發生在滿月那天。我下班回家,剛打開門就聽見鞋盒里傳來 「喵喵」 聲,不再是之前的細弱嗚咽,而是帶著點中氣的叫喚。湊過去一看,煤球正踮著腳,試圖爬出盒子,小尾巴搖得像個撥浪鼓,看見我就跌坐回去,圓溜溜的眼睛望著我,像是在邀功。
三個月后的煤球,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灰撲撲的小可憐。體重飆到四斤八兩,跑起來像個橫沖直撞的小推土機,最喜歡抱著我的褲腿啃,踩奶時肉墊蹬得我腿上都是梅花印。有次把我新買的綠蘿刨禿了,聽見我喊它名字,立刻鉆到窗簾后面,只露出個圓滾滾的橘色屁股,尾巴尖還在外面輕輕晃,那模樣,讓人根本氣不起來。
它現在成了家里的 「小霸王」。我在廚房做飯,它就蹲在料理台上,尾巴在洗潔精瓶子上掃來掃去;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,它會跳上來踩我的肚子,然后蜷成個毛球,呼嚕聲震得我肋骨發麻。最讓人暖心的是每天下班,鑰匙剛插進鎖孔,就能聽見屋里 「咚咚」 的跑跳聲,門一開,橘色的影子就撲過來,抱著我的腳踝打轉轉。
周末陽光好的時候,我會把它放在飄窗上。看著它四仰八叉地曬太陽,爪子搭在窗台上,嘴里叼著自己的尾巴尖玩,忽然想起剛撿到它的那天。那時的煤球,小得能整個窩在我手心,如今卻能把我的腿當枕頭,肉乎乎的身子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同事們都說我把貓養得太嬌慣,可只有我知道,那些半夜爬起來喂奶的日子,那些聽著它微弱呼嚕聲才能睡著的夜晚,從來都不是負擔。是這個從鞋盒里撿來的小生命,讓這間出租屋有了煙火氣,讓每個疲憊的傍晚,都有個毛茸茸的迎接儀式。
你看,生命多奇妙。一個差點被凍僵在四月寒風里的小煤球,竟長成了照亮日子的小太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