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冬天的小區群里,一條消息像根刺扎進我眼里:「布偶貓,不想養了,260 塊帶走。」 配圖里的貓蹲在紙箱里,毛糾結成灰撲撲的團,藍眼睛蒙著層霧,完全看不出品種貓的樣子。
敲開 302 房門時,我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。那只布偶貓縮在墻角的暖氣片旁,看見人就往陰影里縮,原本該蓬松的毛粘成一綹綹,沾著不明污漬,像團被人揉皺的舊毛線。「掉毛太厲害,打掃起來煩。」 原主人踢了踢貓旁邊的食盆,里面只剩幾粒貓糧,「你要就趕緊抱走,省得占地方。」
貓被塞進航空箱時,沒叫也沒掙扎,只是用爪子輕輕扒著箱壁,藍眼睛怯生生地望著我。回家路上,箱子里傳來細微的響動,我掀開條縫,看見它把臉埋在前爪里,尾巴緊緊裹住身體,像在給自己搭個小賬篷。
剛到家的一周,它成了沙發底下的常駐居民。我把貓糧和水放在旁邊,蹲下來跟它說話,它就從縫隙里露出半只眼睛,見我抬手就立刻縮回去。有天夜里起夜,借著月光看見它蹲在茶幾上,正小心翼翼地嗅我白天織到一半的圍巾,聽見動靜,「嗖」 地又鉆進了沙發底。
轉機發生在某個周末的午后。我把凍干捏碎了放在手心,坐在地板上看書。忽然感覺指尖一癢,低頭看見它正伸出小舌頭,飛快地舔了一下我的手心,藍眼睛里滿是警惕,卻沒立刻躲開。
那天下午,陽光透過紗窗落在它身上,我第一次看清它的毛根其實是雪白的,只是被灰塵蓋住了。
我開始每天給它梳毛。起初它會發抖,梳到打結的地方,就用小腦袋蹭我的手腕,像是在求饒。梳下來的毛團能攢滿一個塑料袋,原主人說的 「掉毛麻煩」 確實存在,可看著它的毛一天天變得順滑,藍眼睛里的灰霧慢慢散去,這點麻煩又算得了什麼呢?
三個月后帶它去打疫苗,護士抱著它驚呼:「這真是同一只貓?毛亮得像緞子!」 它在護士懷里乖乖待著,聽見我的聲音,立刻扭過頭,尾巴尖在護士胳膊上輕輕掃著,那副依賴的樣子,讓我的心像被溫水泡過似的。
現在的它,早不是當初那只縮在墻角的小可憐了。每天清晨,它會蹲在窗台曬肚皮,陽光把它的毛染成金白色,遠遠看去像團會發光的雲;我下班回家,鑰匙剛插進鎖孔,就能聽見屋里 「咚咚」 的跑跳聲,門一開,它就抱著我的褲腿打滾,喉嚨里發出 「咕嚕咕嚕」 的聲音,大尾巴像雞毛撣子似的掃來掃去。
上周在樓下長椅曬太陽,原主人路過時停下了腳步。他看著我懷里的貓,銀白的毛發在風里輕輕飄,藍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,訕訕地說:「現在倒漂亮了。」 我沒接話,只是摸了摸貓咪溫熱的后背,它舒服地瞇起眼睛,用頭頂了頂我的下巴。
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有些生命就像蒙塵的珍珠,不是它不夠亮,而是沒人愿意擦掉那層灰。這只曾被 260 塊賣掉的布偶貓,用它的溫順和依賴告訴我:所謂的雙向奔赴,不過是我給了它一個暖烘烘的家,它卻用整個生命,照亮了我的窗台和日子。
如今每個清晨,陽光穿過紗窗落在它身上,我總會想起初見時它那雙灰蒙蒙的眼睛。原來治愈從不是單方面的給予,而是兩個孤獨的靈魂,在某個冬天相遇,然后一起把日子過成了暖烘烘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