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在電梯里遇見它時,我正按亮 12 樓的按鈕。橘色的影子突然從消防通道竄進來,尾巴緊緊貼在腿邊,見電梯門緩緩合上,竟蹲坐在角落,眼睛直勾勾盯著跳動的數字。
那是初冬的傍晚,我剛加班回家。出電梯時它猶豫了一下,還是跟了出來,在我掏鑰匙的瞬間,輕輕蹭了蹭我的褲腿。給它掰火腿腸時,發現這只貓的毛色亮得像涂了油,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,完全不像長期流浪的樣子。送它下樓時,它蹲在單元門口的台階上,尾巴尖有節奏地拍打著水泥地,月光把它的影子拉得老長,像塊融化的黃油。
第二天上班,花壇邊的冬青叢里突然竄出團橘色。它見我出來,立刻豎起尾巴小跑著跟了五步,在我轉身擺手時,又乖乖退回灌木叢,只是腦袋還探出來望著我。中午特意繞路買了包貓糧,塞進背包最底層,下班時果然在老地方看見它 —— 這次喂食時,它用前爪輕輕搭住我的手腕,粗糙的粉色肉墊帶著太陽曬過的溫度,暖得像個小熱水袋。
物業貼 「禁止投喂」 通知那天,我把貓糧倒進保溫杯,趁天黑蹲在墻角。它埋頭吃糧的樣子格外認真,連尾巴都圈成個圈,仿佛生怕浪費一粒。保安大叔打著手電筒經過時,光束掃過來的瞬間,我和它同時屏住呼吸,等腳步聲遠了,它突然抬頭舔了舔我的手指,像是在說 「配合得不錯」。
帶它去寵物醫院的周末,飄起了今年第一場雪。醫生翻著檢查報告念叨:「三歲左右,做過絕育,牙齒很干凈,大機率是被遺棄的。」 航空箱放在腳踏車筐里,它趴在里面打呼嚕,爪印形狀的雪片落在透明箱蓋上,很快融化成小小的水珠,像它偷偷掉的眼淚。
火腿(鄰居家小姑娘起的名字)正式進駐我家飄窗后,整棟樓漸漸有了微妙的變化。5 樓的護士姑娘每天早上放一袋凍干在我家門口,8 樓的設計師打印了 「火腿專屬車位」 的貼紙,貼在單元樓門口的花壇邊。物業主任上周巡邏時,悄悄塞給我一袋貓砂:「我女兒說,叫火腿多好,一聽就有肉吃。」
樓道微信群卻吵翻了天。有人發 「流浪貓攜帶病菌」 的文章,有人曬出被貓爪勾破的紗窗,也有人在深夜拍下火腿驅趕黃鼠狼的視訊 —— 那只橘色的影子弓著背,對著墻根發出低吼,尾巴炸得像朵蒲公英。
轉折發生在火腿叼回樂高零件那天。隔壁男孩的媽媽送來手織的貓咪圍巾,藏青色的毛線歪歪扭扭縫著 「謝謝」 兩個字,針腳大得能塞進手指頭。「昨天孩子哭著說零件丟了,今早發現全擺在門口鞋架上。」 她摸著火腿的頭笑,「這貓比我家孩子還懂事。」
現在快遞小哥送件時,總會多帶根貓條。他說整棟樓就數三單元的電梯最干凈,因為總有人順手清理火腿掉的貓毛。
上周下雪,我看見 6 樓的老太太把自己的舊棉鞋放在火腿常待的花壇里,里面墊著暖寶寶,鞋口還系著根紅繩,像給貓做了個微型棉窩。
火腿趴在飄窗上曬太陽時,總愛盯著窗外的鴿子發呆。那些被它嚇得撲棱翅膀的鴿子,其實從沒真的被傷害過。就像這個世界,總有堅硬的混凝土墻壁,卻也總有縫隙讓陽光鉆進來,讓一只被遺棄的貓,用橘色的溫暖,把整棟樓的人心,焐得軟軟的。
昨晚加班晚歸,發現電梯按鈕旁貼著張便簽,是物業主任的字跡:「火腿在樓下等你,給它加了件舊毛衣。」 推開單元門,橘色的毛球立刻撲過來,尾巴掃過積雪的地面,留下串歡快的小腳印,在路燈下閃著細碎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