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花被送回來那天,天空飄著細雨。它縮在航空箱的角落,爪子扒著網格門,看見我就 「喵」 了一聲,聲音細得像根快要斷的線。
上個月送它去新家時,這只三花貓還在我懷里撲胡蝶,爪子勾著我的袖口不放。收養人是位戴眼鏡的老師,我們當初篩了十多份申請才選了她 —— 家里有個五歲的小姑娘,她說想讓孩子學著照顧小動物。送過去那天,小姑娘抱著花花轉了三圈,說要給它織個粉色的小圍巾。
可現在,航空箱上沾著幾根白色的貓毛。老師站在樓道里,身后跟著怯生生的小姑娘,懷里抱著只雪白的布偶貓。「實在沒辦法,」 她推了推眼鏡,「花花太活潑,把孩子胳膊抓出紅印了。」 我低頭看小姑娘的胳膊,光滑的皮膚上根本沒有痕跡。倒是花花從網格里探出頭,眼巴巴望著那個曾經給它喂過凍干的小女孩。
打開航空箱的瞬間,花花沒有像往常那樣躥出來。它遲疑地邁了兩步,尾巴夾得緊緊的,走到我腳邊時突然打了個趔趄。我蹲下來摸它的背,才發現它瘦了不少,肋骨硌得手疼。以前總愛扒拉逗貓棒的爪子,現在縮在胸前,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。
救助站的志愿者悄悄告訴我,昨天給老師打電話時,隱約聽見背景音里有布偶貓的叫聲。「哪是抓了孩子,分明是有了新歡。」 她把一碗貓糧放在花花面前,小家伙聞了聞卻沒動,只是盯著門口發呆。
那里還殘留著布偶貓的氣味,像道無形的墻。
夜里我值夜班,聽見籠子里有響動。花花正用爪子勾著一塊藍色的小毯子 —— 那是小姑娘給它的禮物。它把毯子往懷里拽,拽不動就用頭蹭,喉嚨里發出細碎的嗚咽聲。月光從窗戶照進來,給它玳瑁色的毛鍍上一層銀邊,那雙總是亮晶晶的眼睛,此刻蒙著層水霧,像是要哭出來。
接下來的日子,花花變得沉默了許多。其他貓咪搶食時,它總是等最后才過去;以前最愛爬的貓爬架,現在只蹲在最下層。有天我拿逗貓棒逗它,它盯著羽毛看了半天,突然轉身跳進我懷里,用臉蹭我的下巴,和當初在老師家蹭小姑娘的樣子一模一樣。
給花花重新找主人時,我們在申請表里加了條:「能否保證不因品種、年齡等原因拋棄它?」 有天傍晚,我抱著花花在院子里曬太陽,它突然跳下去,追著一只胡蝶跑了兩步,又回頭看我,尾巴尖輕輕晃了晃。
我望著它小小的背影,突然明白:那些被品種濾鏡篩掉的愛,才最珍貴。就像花花,它或許沒有布偶貓雪白的長毛,卻會在你回家時扒著門等,會把最軟的肚皮露給你看。希望下一個牽起它爪子的人,能看懂它濕漉漉的眼神里,藏著多少想要被留在身邊的渴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