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 月 13 日的傍晚,夕陽把柏油路烤得軟軟的。我踩著高跟鞋往捷運站走,路過公交站台時,踢到個軟乎乎的東西,低頭一看,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是只小貓,蜷在廣告牌的陰影里,渾身的毛粘成一綹一綹的,沾滿了泥和不明污漬。它閉著眼睛,嘴巴微微張著,一點動靜都沒有,要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,真以為是只沒了氣的小可憐。
「喂?」 我蹲下來戳了戳它的背,毛硬得像曬干的草。小家伙大概是被驚動了,喉嚨里發出 「嗚嗚」 的輕響,細得像根快斷的線。附近便利店的老闆娘探出頭:「這貓在這兒躺一下午了,扔了塊面包,聞都沒聞。」
沖進便利店買了袋溫牛奶,撕開小口往它嘴邊湊,小貓沒反應。急得我捏著包裝袋吸了口,蹲下來把嘴唇湊到它嘴邊,一點點往它嘴里擠。第一口牛奶順著嘴角流了出來,第二口下去,突然感覺到舌尖傳來微弱的蠕動 —— 它吞咽了!
「太好了!」 我趕緊又喂了幾口,小貓的眼睛終于掀開條縫,露出半只藍灰色的眼珠,像蒙著層霧。它的爪子輕輕搭在我的手背上,軟得像片棉花,卻燙得嚇人,大概是發著高燒。
抱著它往寵物醫院跑時,才發現這小家伙輕得離譜,比手機還輕。跑到半路,感覺懷里的貓突然動了一下,低頭看見它的身體正在變硬,四肢直挺挺地伸著,眼睛徹底閉上了。
「別睡啊!」 我邊跑邊晃它,眼淚砸在它臟兮兮的頭上。
寵物醫院的玻璃門被我撞得 「哐當」 響。醫生接過貓時皺了皺眉:「已經休克了。」 他往小貓嘴里塞了根氧氣管,又用針管往它腿上推藥水,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診室里格外刺耳。我站在旁邊,看著心電監護儀上的線條變成平直的一條,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。
「先放 ICU 觀察吧。」 醫生摘下聽診器,「但你要有心理準備,它的存活率不到三成。」 我剛想問治療費,他突然補充道:「救動物是積德的事,費用我來想辦法。」 後來才知道,他偷偷把賬單劃到了自己的賬戶上。
回家的路上,手機屏幕亮著,朋友圈剛發的求助信息下面已經有了十幾個贊。我盯著屏幕上那只閉著眼睛的小貓,突然想起剛才喂它牛奶時,它搭在我手背上的小爪子 —— 那麼軟,卻那麼想活下去。
第二天一早沖進醫院,護士正用針管給小貓喂奶。它的眼睛睜開了,雖然還沒精神,卻會用舌頭舔針管頭。醫生笑著說:「昨晚拉了次稀,把毒素排出來些,命保住了。」 我伸手想摸它,被護士攔住:「還得隔離兩天,怕感染。」
回家后發的朋友圈被轉瘋了。小區業主群里,有人說見過這只流浪貓,跟著母貓在垃圾桶旁討食;還有人發來寵物奶粉的購買鏈接。
第三天傍晚,鄰居李阿姨發來消息:「我家有只布偶貓,正愁沒伴呢,救活了給我吧。」
第五天去接小貓時,它已經能自己站起來了。醫生給它洗了澡,吹干的毛蓬蓬松松的,原來是只白黃相間的梨花貓,藍灰色的眼睛亮得像兩顆玻璃彈珠。它被放在籠子里,見我進來,立刻用爪子扒拉籠門,發出 「喵喵」 的叫聲,不再是當初那細若游絲的哼唧。
抱著它去李阿姨家的路上,小貓在我懷里拱來拱去,用頭蹭我的下巴,濕漉漉的鼻子碰得我癢癢的。李阿姨家的布偶貓湊過來聞它,小家伙一點不怯生,伸出爪子拍了拍布偶的臉,逗得李阿姨直笑:「這性格真好。」
阿姨早準備了新貓窩,鋪著粉色的絨墊。小貓進去轉了兩圈,突然跳出來,叼著自己的玩具老鼠跑向布偶貓,像是在邀請對方一起玩。兩只貓在客廳里追來追去,撞翻了花瓶,李阿姨非但沒生氣,反而舉著手機拍個不停:「你看它多精神,哪像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。」
上周去阿姨家送自己做的餅干,剛進門就被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絆了一跤。是那只小貓,現在胖得像個球,正抱著我的褲腿往上爬,爪子尖在牛仔褲上勾出細細的線。李阿姨說它現在叫 「三三」,因為是三號救活的。
「你看它的毛多亮。」 阿姨抱著三三給我看,它后背的黃毛在陽光下泛著光,再也不是當初那團粘乎乎的草堆。
三三突然從我懷里跳下去,跑到陽台叼來個小毛線球,放在我腳邊,用頭蹭我的鞋,喉嚨里發出 「呼嚕呼嚕」 的聲音。
醫生後來發來消息,說三三的體檢報告一切正常,就是小時候餓狠了,現在總愛把食物藏在沙發底下。我看著手機里三三抱著布偶貓睡覺的照片,突然想起 6 月 13 日那個傍晚,它躺在公交站台的陰影里,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。
整理抽屜時,翻出那天用過的牛奶包裝袋,被我洗干凈收起來了。現在它旁邊放著李阿姨發來的視訊:三三正站在窗台上,對著外面的麻雀 「喵喵」 叫,尾巴搖得像朵花。陽光透過屏幕照進來,把小貓的影子投在墻上,毛茸茸的,暖得人心頭髮燙。
「要不是你那天多管閑事,這貓早就沒了。」 李阿姨削著蘋果說。
三三突然跳上茶幾,把腦袋往我手里鉆,舌頭舔得我手心癢癢的。我摸著它柔軟的毛,突然明白,所謂的人間真情,有時就藏在那口救命的牛奶里,藏在醫生偷偷劃掉的賬單里,藏在現在這團暖乎乎的毛球身上 —— 小善意從來都不小,它能讓瀕臨熄滅的生命,重新亮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