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的風刮得臉生疼,我拎著垃圾袋往樓下走,剛把袋子扔進桶里,就聽見 「喵」 的一聲 —— 細得像根快斷的棉線,裹在餿臭味里飄出來。
我舉著手機手電筒往垃圾桶里照,光柱掃過爛菜葉時,三只巴掌大的毛團突然動了動。最大的那只橘貓抬頭望過來,眼睛還沒睜開,睫毛上掛著污水結成的冰碴,叫一聲抖三下,像台快沒電的小收音機。
「作孽啊!」 我氣得手發抖。垃圾桶最底層積著黑黢黢的污水,小貓們縮在爛白菜葉上,毛被泡得一縷一縷貼在身上,最小的三花已經凍得直打挺,小爪子緊緊扒著橘貓的肚皮。
伸手去撈時,桶邊的鐵絲 「刺啦」 劃過大拇指,血珠兒冒出來滴在橘貓頭上。它居然沒躲,反倒用冰涼的小腦袋蹭我的手心,喉嚨里發出 「滋滋」 的聲,像是在道謝又像是在求救。
三只小貓加起來還沒我手掌大,我解下圍巾把它們裹起來,揣進羽絨服里。懷里頓時暖烘烘的,能感覺到它們在里頭輕輕動,小爪子隔著布料踩我的心口,踩得人又酸又軟。
回家推開門,我家八只貓全湊到門口,對著我懷里的 「異動」 喵喵叫。老三花 「煤球」 最機靈,扒著我的褲腿往上跳,差點把圍巾里的小毛團拱出來。
「都老實點!」 我把舊毛衣剪成條鋪在紙箱里,剛把小貓放進去,它們就擠成個小三角。
用針管喂溫水時,橘貓搶在最前面,喝兩口卻突然讓開,用腦袋把三花頂到針管邊,自己蹲在旁邊舔爪子上的水跡。
我媽穿著睡衣出來罵我:「你這是要開貓咖啊?」 話沒說完就被紙箱里的動靜勾了魂,蹲在旁邊數小貓的爪子:「這只白的,頭頂還有撮黑毛,跟你小時候戴的絨線帽似的。」
半夜三點被窸窣聲弄醒,我摸黑去看紙箱,發現八只大貓全蹲在旁邊,煤球正把自己的貓糧叼進紙箱。三只小貓踩著大貓的尾巴,在毛衣堆里打轉轉,橘貓居然學會了用小爪子洗臉,只是總把自己撓得翻白眼。
第二天帶它們去寵物醫院,醫生說三只都有點感冒,喂藥時卻出了洋相。藥汁剛沾到嘴邊,三花就往后躲,橘貓突然按住它的后頸,逼著它把藥舔干凈,自己才張嘴喝 —— 那小模樣,活像個小大人。
現在這三兄弟成了家里的活寶。我給它們起名 「菜幫」「菜葉」「菜根」,紀念在垃圾桶的相遇。菜幫(橘貓)最護崽,看見大貓靠近就炸毛,其實自己才比菜葉(三花)大了一點點;菜根(白貓)最懶,總趴在我媽拖鞋上睡覺,醒了就追著煤球的尾巴跑。
上周降溫,我發現菜幫總把菜葉和菜根往暖氣片底下拱,自己守在外面當 「門衛」。我媽看著直樂:「這貓兒天生就會當哥哥。」 她現在比我還上心,每天早上煮雞蛋,蛋黃捏碎了先給三只小家伙吃。
有天我翻垃圾桶的視訊被鄰居看見了,樓下張阿姨拎著袋貓糧過來:「我家孫子說,讓小貓們吃點好的。」 她說這話時,菜幫正趴在她的棉鞋上,用尾巴尖掃她的褲腳,把張阿姨樂得直拍大腿。
現在三只小貓已經能跳上沙發了。菜幫總搶煤球的玩具老鼠,菜葉愛鉆我媽的毛線筐,菜根最會撒嬌,一抱就打呼嚕,震得人胳膊發麻。我家原本的八只貓也慢慢接納了它們,煤球甚至會把自己的窩讓出來,擠在紙箱邊守著三只小的睡覺。
那天清理手機相冊,翻到剛救出它們時的照片:三只凍成冰坨的小毛團,縮在菜葉堆里睜不開眼。再看看現在,客廳里追著毛線球跑的三個胖墩,突然覺得那晚被鐵絲劃傷的手,疼得值。
原來善良這東西,從來都不是負擔。就像我媽說的,多雙筷子的事 —— 只不過對這些小毛團來說,多的是個暖烘烘的家,和一輩子不用再躲在垃圾桶里的安穩。現在每次倒垃圾,我都會多瞅兩眼,不是怕再撿到小貓,而是總想起那個寒夜里,三雙在黑暗中亮起來的眼睛,和它們教我的事:哪怕被扔在爛菜葉堆里,也得使勁活著,總會有人舉著手電筒來找你。